故乡是美丽的，虽然它地处黄土高坡、依然贫穷；故乡是永远让人留恋的，因为它是诞生你的土地、生长之根；故乡让人永远割舍不掉，因为它有浓浓的乡情……
清明前夕，时隔十年，我又回到了故乡，一来旅游散心，二来为父亲扫墓。投亲之地，就是叔父的二子，也就是我的堂弟。说来话长。我父亲弟兄三人，都早已过世。兄弟三人只有我父亲参加了革命，当八路军、解放军，转战大西北，后来转业到石油战线工作。父亲几次回乡，都投靠叔父家。到我这儿，也是投靠堂弟家。
人民公社时期，家家靠工分吃饭，穷得不行。父亲常接济叔父一家，叔父也常常寄些他们不用的布票之类的证券给我们用。父亲在外去世，是叔父千里迢迢赶来赴丧。后来我父亲骨灰回家安葬，也是叔父一手操办的。所以，故乡最亲近的，就是叔父一家人。叔父去世后，我也无形中继承了这一血脉亲情，投奔堂弟一家人。
记忆中的堂弟，有这样难忘的几幕：那是60年代未期，我回故乡，堂弟才5、6岁吧，大冬天只穿了一件小黑棉袄，露着肚皮，跟着我屁股后面，走那跟那；一笑，红红的大嘴唇，与小小年纪不太搬配。但是身体倒是壮实。10多年后再回乡，堂弟已长成近20岁的大小伙子。虽然不爱说话，但父亲的丧事，也有他的小伙伴帮忙，出了大力。改革开放后，土地都分到了户头，家境如何全靠自巳折腾拼搏。叔父去世后，这祖宅老院子里的生计，就全靠堂弟一人打拼。靠几亩地养家，日子甚是艰难……
90年代中期，堂弟突然来电话，说能不能销些苹果到东北卖？我急忙打听了一下，各单位春节前都要购水果分给职工，而且量很大。我找了几个管事的哥们朋友，都说，只要果行，没问题！我急忙打电话，叫堂弟先送几箱样品来，相中了再签合同。
10多天后，堂弟和一个本村的小哥们，千里迢迢背着几箱苹果样品来了。打开一看，通红的红富士苹果，香气袭人。拿到管事的朋友那里，尝了一口，大加赞扬。也是哥们太铁，没费唇舌，就按市场价格签了两火车皮的合同，近一万箱。堂弟兴高采烈地揣好合同，回乡筹备苹果去了。经过一个多月的与天斗(下雨)与地斗(道路难走)，终于筹齐两火车皮苹果，发到千里之外的目的地。堂弟与一个伙伴押车，几天几夜在货车闷罐里，啃?头、喝凉水，挨冻受累。一个多星期后，货车终于停到了油田一个小火车站的货运支线上。
接到电话，我立即通知铁哥们，快组织车来拉货……。当晚，连夜卸车。一打开闷罐车门，一股香气迎面扑来。经验货，都是直径达8公分以上的上好苹果。哥们高兴坏了。很快，转帐支票到手。刨掉地产价、车费、纸箱包装等费用，堂弟与几个哥们平等分红。当然做为负责销货的我，贡献大，也得一份。看堂弟太辛苦，也是想帮他一把，我那一份也都偷偷给了他。第二年，又贩了六车皮。堂弟一生就赚了这两次大钱。所谓大钱，也就相当于我一年的工资罢了。过了一年多，听说堂弟要盖新房了。我纳闷，那点钱够吗？但是人家真的开工了。后来才知道，除了那些钱，又东挪西凑、丈人资助、份子钱、礼钱，统统加在一起，动工了。
新房快盖起前，我也赶回家乡看新鲜。喝！还真不错！北面正房六间，南房三间，还盖起了门楼。90年代中期，当地建筑材料还不贵，他那点钱还真办了件大事。叔父在世时，做梦也不敢想盖新房的事。可是，堂弟真是圆了农村人的这个梦。我心里高兴，把带去的好烟，发给工匠们享用，也买肉买酒好招待他们，为的是干活痛快些、质量好些……
在农村，有房不等于你就高枕无忧了。日常生活靠几亩地是富不起来的。堂弟一家人，婶婶加夫妇二人、两个女孩子，五口人6亩地。种的小麦，从种子、下种，化肥、除草、浇水、收割，样样花钱。一年下来，刨除成本，只是挣了一家人的口粮。只有再种一茬玉米，才能卖3、4千快钱。这就是一年的收入。堂弟也出去打过工，但常常被拖欠、甚至拿不回工钱。2001年，我再次回乡，看他日子艰难，就商量投资开了个煤球厂。机器、车辆等一应设备购好后，起初生意还不错。后来小煤矿老出事故，国家取缔关闭小煤矿，矿少了，煤价疯涨，盈利渐少。一年多后，煤球厂关闭了。我赔了些钱，虽然不多，但我还是留了些钱，让他再干点什么。
分别后，我陆续知道，堂弟考了驾照，给人开车拉货挣钱，就这样维持生活。这次我回来，没想到堂弟在县城租了房子，他跑车拉货，弟媳妇在县里中国人寿保险公司当业务员。俩人每月能收入二千多块钱。噢，生活有改观，也成了半拉城里人了。我说，为啥在城里租房子，成本不太大了吗？他说主要是因为大女儿要考大学，在这儿做饭住宿方便些。我又吃惊了，这不是跟城里人一样，搞陪读嘛！是的，小女儿也从村里转到县城上小学。培养下一代，中国人的梦想，为此付出一切都心甘情愿。
晚上，堂弟回来了。开着一个八成新的小奥拓轿车。我疑惑地问，谁的车？堂弟咧嘴笑道，自家的……。嘿，你比我还富啊？细问才知道，那是前年，给人干了一年开不出支，老扳把这车抵工钱了……。闲下来，就偷偷拉个人啥的挣俩钱。晚饭，弟媳妇炒了几个菜，堂弟又拿出一瓶山西地道的杏花村酒，对饮唠家长。我说，想在城里长住了？堂弟说，不敢想。把女儿供出去，过几年还回村里去。在城里买不起房。等两年，干不动了，回村把几亩地改种山楂树，收入高些。农民就是农民，不敢想当城里人。
是啊，我在遐想，中央说了，农民要脱贫，城市化是个方向，目前正在致力于这一宏大的工程。但是我想，太艰难了。像堂弟这样的人，你说他是工人呢还是农民？俩口子在城里拼搏，只是为了眼前的生存，城里人亦或是城市化，对他们来说，还是个可望不可及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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