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吴澧 | 评论(2) | 标签:穆巴拉克, 卡扎菲, 萨达姆, 霍梅尼

埃及法院在上星期六,6月2日,判处前总统胡斯尼·穆巴拉克终生监禁。大批民众立即涌上开罗街头,抗议未判死刑。有人甚至说:如果不能为(在推翻穆巴拉克的试威中死去的)烈士报仇,我们不惜自己当烈士!这让人想起中东其他独菜者的命运。

2006年年底,前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被新政府送上绞架。国内记者采访某国际政治研究所董姓专家,问萨达姆为什么会这么快被处死?董专家分析的原因之一,是“布什即将在2007年1月底发表年度国情咨文,萨达姆的死显然会成为布什国情咨文浓墨重彩的一章,也许还会为声望惨跌的布什加分不少”。老农读罢不由大笑:这位国际政治专家肯定要闹笑话了。

待到布什总统真的发表了国情咨文,他如何评价萨达姆之死?信不信由你,咨文里,萨达姆连名字都没提。

这位专家其实在中东各国工作过,资历很深,大概很了解那里的复仇民俗。只是如今全球化时代,以美国影响之大,在中东卷入之深,你要评论中东局势,必须对美国有些基本了解。美国是个铺有新教底色的国家,她的总统,怎会公然将带有政治报复意味的萨达姆死刑当作“浓墨重彩”?谈论美国却不引入宗教维度,那是肯定说不到点子上的。

印裔作家萨尔曼·拉什迪2005年出版的小说《小丑沙利玛》(Shalimar the Clown)里,一位美国资深外交官告诫女儿——他没有儿子,因此将独生女儿当儿子培养,经常与女儿谈政治——千万不要对下了台的国家元首搞政治报复:

“当掌权者应允你的要求时,你不能砍去他的脑袋。一定不要这样做!处死统治者是一种极端措施,几乎从无必要,永远不可推荐。这会建立一个坏的先例。”

(When the man of power agrees to grant your demands, however, you must not cut off his head. Be sure you don't! The decapitation of rulers is an extreme measure, hardly ever required, never recommended. It sets a bad precedent.)

拉什迪1989年出版的小说《魔鬼诗篇》(The Satanic Verses),宗教极端分子认为其中某些段落侮辱了他们的先知。伊朗宗教领袖鲁霍拉·霍梅尼为此颁发追杀令。整整十年后,霍梅尼已死,追杀令才在西方国家的压力下悄悄撤销。虽然身受死亡威胁——《小丑沙利玛》中恐怖分子的第一个暗杀对象,就是像拉什迪一样被认为在小说中亵渎了先知的作家——他也不赞成政治报复。

胜利之后,为了国家的长治久安,宽恕你的敌人,哪怕他确实不是东西。拉什迪是印度人,说这话的小说人物是美国人,老农不知这说法该算东方的还是西方的。不过,不管东方西方,这都是一条很重要的政治智慧。我们的祖先就说过“杀降不祥”。毕竟,对独菜者来说,失去权力已经是最大惩罚,没有必要多折腾,埋下长期政治分裂。

伊拉克旁边,霍梅尼生前领导下的伊朗,就是这条智慧的大反例。伊朗1979年宗教革命之后,激进学生要把当时在美国治病的巴列维国王抓回来审判定罪。他们占领美国大使馆,将美国人扣起来,闹出一场持续了444天的“人质危机”。这种无视国际法的行为,导致伊朗在国际上被孤立。于是萨达姆有了胆量,进攻人口和土地都大大超过伊拉克的伊朗。五十万伊朗人死于延续八年的两伊战争。

诺贝尔文学奖得主VS·奈保尔曾在他的伊朗游记中写道,参观了霍梅尼陵墓之后,走过附近的两伊战争烈士公墓,他随即又走了出来——实在看不下去,墓碑上的照片太年青,一张一张全是娃娃脸。

而巴列维国王,在学生占领美国使馆八个月之后,因癌症死在开罗。为一个垂死的老人多死五十万人,这就是伊朗激进学生的政治“智慧”。

去年的新例子是利比亚。安理会去年2月27日全票通过1970号决议,制裁利比亚,并要求国际刑事法庭调查利比亚政府针对本国人民的战争罪行。接着,国际刑警组织对穆阿迈尔·卡扎菲及其儿子发出了全球通缉令。6月27日,国际刑事法院正式签发针对穆阿迈尔·卡扎菲的逮捕令。这样一来,卡扎菲及其家族就只能顽抗到底了。

现在回过头来看2003年的美国入侵伊拉克,当战争不可避免时——这场伊拉克战争本身,就是双方严重缺乏政治智慧的表现——最好的出路,其实就是美国开战前的最后通牒:限萨达姆在48小时内离开伊拉克。就像巴列维国王的流亡,其实对宗教革命后的伊朗最有利——根本就不要接这个如何处理前统治者的烫手山芋。穆巴拉克也是脾气太倔,称自己是“埃及的儿子”,非要留在埃及。另一方面,以他八十四岁的高龄,又有心脏病,埃及民众和新政府其实可以用很多理由放他一码。

当然,三十年高压统治,近九百人在十八天持续试威中死亡,也必然会使太多的埃及人,见不到穆巴拉克像卡扎菲那样被民众打死,也希望他像萨达姆那样吊上绞刑架。

倒还是我们的辛亥革命,优待退位的皇室,甚至允许他们仍然住在故宫里。去年纪念辛亥革命一百周年,老农觉得,这是第一值得纪念的。这之后,我们就只见到没完没了的暴力革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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