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06月25日 11:09:46

  
   感谢各位在这个炎热的天气专程前来一聚,感谢民主与法制出版社为我出了《为了人的尊严》这本书。这本书的思想成型于十多年以前,出版这本书算是我的一个夙愿。记得去年一直催着从容出书,肯定都被催得烦了。这本书出来了,我心里好像一块石头落了地。民主法制社是一个很进取的出版社,特别是新社长肖启明过去之后。在座的都是我们国内的精英学者,以后大家可以多合作。也感谢《战略与管理》杂志社为我们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地方。两三周前刚刚在这里开会,那时候还是春天,现在一下子就进了夏天。书大家都有了,我就不介绍了。下面谈谈写作这本书的想法。
    诸位,任何人类文明都面临一个基本的难题,那就是怎么样超越我们人类的狭义自私本性所造成的无所不在的“囚徒困境”,进而造成“搭便车”、集体行动难题等各种困难。两千多年以前,中国社会“礼崩乐坏”,陷入了这种“囚徒困境”。各人困境不一样,君有君的困境,臣有臣的困境,君臣之间的游戏和官民之间的游戏肯定不是一个性质的游戏,但是都面临着尔虞我诈、各自为战的困境,在这一点上是共同的。战国的法家野心很大,他们基本上构建了今天西方(包括中国国内)占主流的理性选择框架,线条比较粗,但是基本要素都有了。看看从霍布斯到霍姆斯的理论,比较一下商鞅、韩非,基本思想差不多。然而,法家这套东西不足以解决我刚才所说的“囚徒困境”。孔子看到这种情况,希望复兴儒学来拯救社会。两千多年过后,中国社会又回到了这种不可自拔的人人自私的困境。
   面对这个困境,不同文明有不同答案。西方主流文明是以基督教加上启蒙时代的理性主义为主导。西方学说对人性是不乐观的,基督教认为人在上帝面前是个“罪人”,人是有“原罪”的。启蒙运动表面上颠覆了这种看法,但实际上很大程度继承了对人性的假定。马基维利和霍布斯创始的西方理论也是把人假定成自私的,甚至可以说是“恶”的。对于建构一种国家哲学来说,这种人性假定确实有一定优势,现代西方宪政理论差不多是建立在对人性的不信任基础,但是这种假定也有它的问题。如果人本身就是一个恶棍,那你干吗还在乎他?一群恶棍能够建立一个什么样的国家?现代人讲的人权、民主、宪政,对于这个恶棍人群来说有意义吗?所以朱熹说荀子,一句“性恶”就把什么都说错了;起点一错,以后南辕北辙、失之千里。当然,在学理上,“性善”、“性恶”很复杂,荀子显然不是不可以为自己辩护;基督教的原罪观也有很大的解释空间,比如基督教也讲人是按照上帝自己的映像制造出来的,这样人怎么可能只是简单的恶呢?所以这是一个复杂的问题。
   基督教后来受到尼采的批判,他认为基督教把人在上帝面前变得太渺小。尼采自己没有什么系统学说,他是反系统的,他认为所谓的“体系”只是助长人的懒惰,所以他的东西几乎都是零星随想,但你可以从他的批判背后感觉到一股狂飙突进的风气,表明他所崇尚的是一种伟大的、崇高的、进取的、自由的(可能是极端自由)的贵族人格。这也恰恰是为什么他如此鄙视大众,鄙视大众主义的卢梭。
   在这方面,儒家(至少儒家中的“狂者”)其实有点像尼采,儒家“君子”和尼采的贵族人格有相似之处,当然不如他那么疯狂,儒家肯定认为他是个“疯子”。然而,表面上中庸平和的儒家实际上是很积极的;“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有一天我突然想到,儒家是可以超越尼采和基督的,至少可以这么去解释。因为儒家既不是让大众简单地臣服于某一个上帝,更不是放手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而是带着一种怜悯心去“超度众生”——当然,这不是儒家的话语,但是他们是这个意思,让每个人超越自己。如果儒家也有一个十字架的话,这个十字架可能比基督的更加沉重,因为他要尽量地把每一个“小人”变成“君子”,让每一个人都实现他内在的价值和尊严。在这个意义上,儒家和康德确实非常神似,因为曾经有一位笃信基督的美国政治哲学老师在课上批判,康德就是要把每个人变成一个“小上帝”,这和基督教正好相反。这句话对康德的总结还是相当准确的。
    我自己对《为了人的尊严》的定位基本上是一个“中体西用”的现代版。我认为传统学说的“体”基本上是好的,但是很多“用”成问题,甚至可能当时就没有“用”对、没有“用”好。我们当代的使命是重新发现我们自己的这个“体”,并且在新的社会环境下,借鉴、学习西方的“用”,甚至通过重新塑造“用”去修补、完善这个“体”。儒家学说的起点在于,每个人都是有价值、有尊严的存在,所以你要在乎真正的内在的自我,这和简单的性恶论是不一样的。我认为,如果你真的对性恶论赋予一种表面解释的话,在逻辑上是有问题的。但是主张性善的儒家没有这个问题。当然,尊严这个词在儒家经典当中找不到,但我认为它最准确地概括了儒家(以及在一定程度上墨家与道家)的精神。
   尊严提出了与权利不同的甚至更为优越的视角,并且可以和权利话语进行有意义的对话。权利和利益是相互冲突的,我得到的似乎就是你失去的,人生有时就是你死我活那么残酷;但是在尊严话语下,如果是我让你失去了,那么我损失可能更大,因为你损失的是利益,我损失的是尊严,因为我贬低了自己的人格。或许这种道德思维可以让你我看到彼此的共同点,并且在这个基础上重新把社会凝聚起来。
   我把这个儒学比喻为包在破布里的一块金子,但核心基本上是好的;当然未必完美无瑕,但总体上是好的。不像过季的苹果,外表很好,内心却烂了,薄熙来就属于这一类。这是绝对要不得的。这样的东西吃下去——无论是物质食量还是精神食粮,是要出问题的,是会得病的,而今天中国很多人都得了病。儒家学说恰好相反,不仅不会让我们得病,而且可以帮我们治病,不失为治疗当代中华民族疾病的一剂良药。两千多年过去了,金子还是金子;今天把这个金子拿出来摆在我们面前,还是照样会闪光。但是经过这么多年,这块布也许陈旧了、过时了。我们今天的任务是把这块布揭开,让人们看到真正的金子,用我们自己的体验和感悟把它重新包装起来,而不能误把这块布当做金子;否则人们看到它太旧,原来这就是你们推销给我的,还是算了,连同金子一块扔了。那样就太可惜了。
    我把儒家分为三类。一类是原儒。原儒者,墨守成规,亦步亦趋者也,抓住儒家的保守主义不放。但是在我看来,儒家的道德伦理在今天仍不乏闪光之处,政治思想和制度则基本上是那块破布了,不值得死守。第二类是明儒。明儒者,能近取譬、深明大义者也,能抓住儒家学说的精髓和根本,而不为那些过时的教条所拖累。最后一类是新儒。所谓新儒,与时俱进,通达事变者也,能发扬光大儒家精神,使之引领中国乃至世界的思维和行动,在世界思想和制度史上独占不朽的一席之地。我真诚希望各位都能做一个明儒或新儒,以各自的方式共同为中华文明秩序的复兴和重建做出应有的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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