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y Little Airport的詩意更多植根於最日常的香港青年生活:逸樂與壓抑,輕狂與憤怒,語言也是最平白的口語,有點幽默有點「抵死」有點痛。

文/廖偉棠

最初接觸My Little Airport和詩有關。年輕的朋友向我介紹他們,說他們很喜歡詩的,我說我知道。My Little Airport的詩意不同於現代詩的疏離、晦澀的詩意,也不同於傳統的搖滾歌詞那種歌德、浪漫主義的詩意,他們的詩意更多植根於最日常的香港青年生活:逸樂與壓抑,輕狂與憤怒,語言也是最平白的口語,有點幽默有點「抵死」有點痛。

後來分別認識了阿P和阿雪,也常聽見Nicole在北京組實驗樂隊的消息,更有趣的是看著阿P的新歌一首首遠離某些樂評給他們的「小清新」定位,走向憤世嫉俗和直面更多元的現實。後來有機會在一本青年雜誌上,與阿P對談,談的也是詩。詩到底還能對社會有什麼用?他的Donald Tsang Please Die可能比我的《和幽靈一起的香港漫遊》有用,這是一記直接的耳光,不需要隱喻。

採訪林阿P,約了在牛頭角工業區他的新Band房,一街之隔就是Hidden Agenda,香港碩果僅存的一個搖滾演出場地,前一個月我曾冒雨來看萬能青年旅店的演出,原來當晚阿P也在場。萬青的石家莊青年鬱悶,與香港的青年騷動,正好這樣遇上。這種憤懣與驚悸,正是我對My Little Airport最為欣賞的地方。牛頭角工業區也正日漸成為香港年輕樂隊的聚結地,這裏的陽光與建築斬截果斷,有別於我們年輕玩Band時代的駐地葵芳、葵興的沉重曖昧,這也是兩代人的不同,當我們還在為內心的神秘尋找意象的時候,他們已經直接在光天化日下歌唱了。

陽光時務專訪林阿P摘要:

陽光時務:在組建樂隊之前,你自己本身是否是個有好多意見和立場需要表達的人?

林阿P:沒有。其實就算是組建樂隊開頭都不是,開頭的那些歌,全都是講同學仔的事。玩音樂的時候,我就是一次作完這些歌,連同歌詞一起做出來。有一次看劉以達的訪問,問他「歌是怎麼樣作出來的?」他都說:「我也不知道怎樣作出來的。」我也都不知道之前的事情是怎麼做的,就是一路做下去就是了。我想詞的創作也是這樣。

陽光時務:那後來呢,慢慢你們好像有越來越多的東西講。有了許多所謂抗議民謠的內容。你是有意這樣做嗎?怎樣慢慢變成這樣的?

林阿P:我覺得我不是很傳統的抗議民謠。因為有些是玩的,就是「講笑」,不是很認真。那時我覺得,香港好多樂隊,很少是講社會現實、政治,特別是一些年輕的樂隊,都不講這些東西。這幾年就有,那幾年特別少。所以,我就自自然然想做一些自己想有的東西。因為沒有,所以就想做。

陽光時務:有沒有什麼出發點,令你寫第一首這樣的歌?有什麼事情,或者事件?

林阿P:我想第一首歌叫《灣仔差館奇遇記》。我們當時想做一個party,就在網上講我們想做一個很小型的音樂會,只有四個觀眾可以看,中間這些觀眾可以任意地脫衣服。其實是開玩笑,我和何山都是在玩音樂。但是過了兩天,《太陽報》和《東方日報》就登了我們的這個新聞,說有一些網民在搞色情派對。又過了一天,就有警察聯絡我們,讓我們去灣仔差館去了解這件事。了解完以後,就讓我們取消這個派對。因為就覺得這件事被傳媒報道了,所以需要出手去干預,怕傳媒怪警察不做事。出去之後我們就想,為什麼這些警方會這樣,他們明知道我們不是色情派對,因為自己害怕,就讓傳媒的惡意得逞了。跟著我就寫這首歌來唱衰他們,因為你想去講一件事,得到別人的關注,只有這個辦法能夠罵到他們。

陽光時務:其實從《介乎法國與旺角的詩意》到《香港是個大商場》,已經有越來越多關注現實政治類型的歌出現在樂隊裏,那你怎麼區分哪些是你的個人創作,哪些是樂隊的創作呢?

林阿P:恩,其實從一開始,歌就主要是我作的。就算是一些很少女的歌,都是我作。我剛開始作一些社會的歌,Nicole不是很接受。可能是覺得我寫的不好,不是覺得不可以這樣寫,就是這種不接受,但是她到現在,就好Open。

陽光時務:你覺得你有沒有影響到這個圈子的其他人,如一些年輕的樂隊?

林阿P:我想我們是一起被整個時代影響。大家都見到什麼事情發生,大家在Facebook 都有好多資訊。

陽光時務:你說你不是傳統的抗議民謠。香港出現過好多抗議的樂團,比如黑鳥、噪音合作社,還有一個「香港投訴合唱團」,你覺得你和他們的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呢?

林阿P:他們好有力量。他們去批評一件事,好有力量。我們就好無力(笑),我有點似宅男。

陽光時務:你相不相信音樂有介入現實的力量?

林阿P:音樂一定是介入到現實的。它一定是影響人的。因為我自己也是聽很多的音樂,也是受其影響的。

陽光時務:你的歌詞其實在音樂中有很重要的作用,但是你會不會害怕,歌詞慢慢會佔據主導地位,大家不會特別重視音樂。會不會變成音樂就是很簡單的只是唱那些歌詞出來,你會不會害怕這種情況?

林阿P:我不害怕,如果你真的很喜歡聽音樂。不然你就聽點其他的流行曲不就行了嗎?我有聽一個英國樂團,他們的音樂好龐克。他們有首歌講一段中國共產黨的歷史,MV的鏡頭就落在那個收音機那裏,然後收音機就播那個吉他。本身那個吉他就好簡陋的了,然後有人拿著本書畫了好多畫和歌詞相關的,一邊唱一邊翻出來。這對我很有啟發性,這個音樂性可以低到這樣程度。然後我就想,為什麼就從來沒有人這樣做呢?如果華語歌、中文歌,作一首這樣的歌,會被人罵死。

陽光時務:作為一個唱歌以外的你,一個創作以外的你,一個香港普通公民的你,你覺得你如果不唱歌的話,你會做一些什麼公民抗爭的事情?

林阿P:我想我會上街吧。

陽光時務:你覺得在香港,有時候發聲,有哪些是優勢?有哪些是障礙?

林阿P:有什麼優勢?我的情況我覺得因為好容易發聲。好容易讓好多人關注到什麼事情在發生。障礙我想不到。

陽光時務:我在網站「豆瓣」上看,好多大陸歌迷都覺得你們是「小清新」樂隊,頂禮膜拜。對你们都你覺得這種情況該怎麼改變呢?有沒有一些方法?

林阿P:我覺得很噁心。其實我們一開始的音樂就好鹹濕,就講一些偷情的事情,就完全不是小清新的音樂類型。那沒有辦法啦。

陽光時務:你怎樣讓他們理解到你們?比如你們去北京演出過,都有一些人會接收到你們憤怒的一面。

林阿P:也有例外,好似是上次,還沒開始玩已經有人喊Donald Tsang, Please die!

陽光時務:在大陸演出,有沒有經歷過被審查,就是被要求不可以唱一些政治歌?

林阿P:有一次某個音樂節,本來沒想過唱一些抗議的歌。就突然主辦方跟我說:歌詞小心點不要太涉及什麼。原本我沒有想要唱的,那樣一講,反而就想要唱首來玩下。但其實我覺得都是他們在自我審查,我都不會理的。

陽光時務:你打算將來,要寫些什麼歌?

林阿P:我想寫些心靈的歌,寫一些心靈想法的歌。有首歌叫Famous Blue Raincoat,Leonard Cohen寫給自己的,我覺得很好。因為我的朋友,Nicole、阿雪都喜歡這些靈魂出體的東西。我看介紹說,Leonard Cohen是在靈魂出體的情況下,寫的這首歌。他用第三人稱的方式寫得自己,並且映射和另一個女人的關係。然後,他跟自己講話,他說他幫這個女人解決到好多煩惱,但是對我來講,這些東西是好的東西,我不想要解決它。真是寫得很好,我覺得現在好多流行歌,都寫得好平面。或者是一些抗議的歌,全部都好徹底,反對一件事,將自己放在一個正確的地方。我覺得好的歌,是看到自己心裏一些不好的東西,怎樣去原諒自己,然後去看其他的東西。香港都好少這樣的歌,但我覺得優秀的作詞人都應該作這樣的歌。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

定期获得翻墙信息?请电邮订阅数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