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洋在廣東推動的一系列社會建設,公民社會有望去妖魔化,以公平正義為核心價值、以公民社會為目標的社會建設,有望成為十八大後中國第二次改革的新動力。

文/咼中校

廣東在7月1日對社會組織鬆綁,降低社會組織登記門檻,打破壟斷,推行一業多會,自頒布之日起就引起各界引起震動。在深圳,廣東省委書記汪洋正致力推動「千人以上企業工會直選」。這一系列的改革,是廣東社會建設的亮點,而為輿論廣泛關注。

對於汪洋在廣東的這些大手筆,知識界反應不一,有人質疑他是「假改革」,是為十八大博取政治資本;有人則堅定支持他,認為他是中國改革派的旗幟性人物;左派攻擊他,自由派裏也有人對他半信半疑。自由派裏激進者認為,他的社會建設改革迴避了關鍵的政治改革,是避實就虛;漸進改革者認為,他的改革是一次可與三十年前經濟改革相媲美的社會改革。

事實上,廣東的社會管理創新已經進行多年,不過真正把社會建設全面系統提出並作為核心政策,還是2011年7月12日的廣東省委十屆九次全會。在這次會議上,汪洋作了《加強社會建設創新社會管理,為建設幸福廣東作出新貢獻》的報告,省委全會通過《關於加強社會建設的決定》,正式吹響廣東省社會建設的號角。

其實,中共十七大就已經提出社會建設,中國其他地方的社會建設也推進,不過像廣東如此重視還是第一次。廣東的重視體現在:首先,成立了高規格的社會工作委員會(從省到下面的市、區一級,都是副書記領銜);其次,在全省上下進行了廣泛的組織動員;第三,是推出了一系列推動了社會建設的具體舉措,如前述的為社會組織鬆綁政策等。

這些具體的社會建設有實際內容支撐,在目前的意識形態框架內,要冒相當大的風險。汪洋的改革因為觸動了既得利益集團,已有官員到北京告狀。在十八大之前,汪洋可施展的空間有多大、改革能走多遠,仍有待觀察。

從汪洋在廣東施政的理念脈路、社會建設推出的背景來看,社會建設不僅是廣東轉變經濟發展模式的需要,也是市場化改革的必然結果,因此也有望成為中國社會轉型的「廣東共識」(Guangdong Consensus);而從社會建設的核心價值與目標方向來看,廣東的先行探索,將為中國即將到來的變革重構社會秩序,提供一定的社會資本,因此可以說社會建設是中國未來轉型——無論左或右——的基礎性工程,從意識形態上看,廣東的社會建設無關左右。

汪洋提出有限政府

汪洋2007年到廣東後首先力推思想解放,但最後無疾而終。汪洋在廣東施政的大手筆是騰籠換鳥,也就是大力推進廣東的產業升級轉型;2011年1月初在廣東省委十屆八次全會上提出「幸福廣東」,作為在廣東落實和諧社會的一個目標。但是「幸福廣東」還是很虛,從理論到實踐都亟待充實,因此在其後不久便提出了系統的「社會建設」。可以說,「社會建設」是汪洋在廣東摸索幾年後,在理念上逐漸清晰、思考逐漸成熟的結果。

過去十多年以來,北京希望能在經濟體制改革之後,行政體制改革上取得突破,以此緩解來自政治體制改革上的強大壓力。廣東的深圳就進行過若干次行政體制改革,但都是循環往復,沒什麼成效。近年,深圳和順德開始進行大部制改革試點,從中央到廣東省都很重視。這次大部制改革與以前的行政體制改革不一樣的是,在理論上有了突破,認為大部制改革不僅僅是部門合併、審批權削減,更重要的是政府放權,把一些職能下放給社會。這也就是汪洋2011年7月考察順德之後指出,要鞏固大部制改革成果,就要建「小政府、大社會」的「有限政府」。

「有限政府」、「政府不是萬能的」這些概念以往只出現在學者口中,去年卻成為廣東省委書記汪洋推廣的理念,讓人感到驚喜。與「有限政府」相應的就是壯大社會組織,這也就是以社會管理創新的社會建設。從這點來看,社會建設的確是廣東深化改革的需要。

2009年以來,廣東累積已久的社會矛盾開始激化:首先是持續不斷的工廠工人罷工,對「世界工廠」之稱的廣東帶來壓力,其次是在2011年中連續出現潮州、增城兩起外來工騷亂,傳統經濟發展模式的矛盾和危機徹底顯露出來;影響更大的,是去年下半年發生的烏坎事件,舉世關注,幾乎把廣東推上風頭浪尖。這些社會矛盾的激化非一日之寒,反映長期以來中國式經濟增長是非常片面的,在瓦解傳統經濟模式時未能重建社會秩序,一切向錢看的發展思維導致社會資本嚴重匱乏,社會治理嚴重脫節,導致社會矛盾激化。值得注意的是,在潮州、增城騷亂發生的同時,汪洋正率團在歐洲考察社會建設。

大部制改革與緩解社會矛盾的需要,這是廣東社會建設的現實基礎。不過從市場經濟的邏輯發展來看,如果不是中國政府一直刻意打壓民間社會的發展,中國的民間社會將會自然而然的發展起來。因此,對中國近年提出的社會建設,也可以這樣來理解,當局認識到市場經濟下社會組織的不可或缺,但由於過去人為打壓,導致現在積弊叢生,故開始有限度培育,力求平穩過渡。

為公民社會正名

現實的社會矛盾和市場經濟的發展邏輯,都將使社會建設成為中國未來發展的必經路徑,而無論中國未來道路偏左或偏右。因為,社會建設的核心價值是公平正義,目標所指向的,無疑是公民社會,公民社會創造的巨大社會資本,將為中國未來轉型提供各種可能。

2003年筆者曾撰文指出,公民社會將是中國未來轉型的大方向,而深圳將是中國最有條件率先向公民社會轉型的城市。2006年,時任深圳市長許宗衡就在不同場合多次引用「公民社會」這一概念,稱深圳正由傳統社會向公民社會轉型。政府領導在正式場合正面提及「公民社會」,深圳是全國城市中的第一個。深圳還第一次出現「公民社會」城市標語。不過2010年隨著中宣部對公民社會的封殺,廣東媒體上不再出現「公民社會」等字眼。

目前,中國黨內的左派、保守派對「公民社會」高度警惕,認為「公民社會」是西方為中國所設的「陷阱」。事實上,作為市場經濟的另一面,公民社會不可迴避,既然要搞市場經濟,那就不能拒絕公民社會。既然鄧小平認為市場經濟是工具性的,社會主義也可以用,那麼公民社會也應享受一樣的待遇。事實上,以公平正義為核心價值、以公民社會為目標的社會建設,比自由競爭的市場經濟更能體現社會主義的內涵,因為從馬克思主義的理論體系來看,社會主義的核心價值也是公平正義。

中國人民大學教授鄭杭生認為,社會管理的制度創新,歸根到底也是按照公平正義的概念和原則來處理社會矛盾、社會問題和社會風險,特別是民生問題上的社會矛盾、社會問題和社會風險;通過制度創新推進和落實公平正義,這是社會建設的應有之義和重要性所在,而落實的程度和效果,又成為檢驗社會建設成效的重要途徑。廣東省社工委副主任劉潤華就提出,廣東的社會建設就是以公平正義為導嚮。

此外,從左與右的古典定義來看,以「公民自由(個人自由)」為核心是左,以「經濟自由」為核心是右,而公民社會毫無疑問是彰顯公民自由和個人權利,為此也成為歐美左翼學者批判現實的工具,而歐美當代成熟的公民社會,則對西方的財團利益形成制約。從這點來看,公民社會形成的社會資本,最能夠利用的也應是左翼,因為群眾基礎可能更廣泛。但在根本上,社會建設無關左與右,是社會的基礎性工程。廣東的社會建設也是為中國未來轉型重建社會秩序提供社會資源,這點無論左與右都需要。

然而,公民社會在當前中國卻被批判為西方自由化思潮的「陷阱」,這不僅是中共黨內僵化意識形態的一種反映,其實也反映中共黨內這股僵化力量,扔抱著集權主義的思想。

目前,廣東的社會建設還處於起步階段,但其發展動向關係到公民社會在中共意識形態中正名並確立。市場經濟在中國的最終確立,也是經歷了一個兜圈子過程。前幾年談社會管理,就像改革之初提出「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2011年廣東提出「社會建設」,與1984年提出「有計劃的商品經濟」,是中共理論上一大突破,搞商品經濟,其實就是在向市場經濟邁進了;1992年鄧小平在南巡講話中為市場經濟正名,一錘定音,而公民社會何時能正名,則視乎中國社會建設的發展和民主政治的進程。

公民社會與市場經濟、民主政治,是現代社會具有普適性意義的三個結構性範式。這三個結構分別涉及經濟、政治和社會三個層面,猶如三足鼎立,缺一不可。不過,在廣東的社會建設中,民主政治層面的政治體制改革尚未觸及。政改問題顯然是中央層面的考慮範疇。廣東的社會建設,能否與民主政治的建設分離開,或是社會建設達到一定階段之後,再推進政治民主化?這似乎有待實踐去檢驗,廣東目前也似乎在小心翼翼摸索。

廣東目前的社會建設貫徹了「以民生為重點」的中央精神,但社會建設的本質,其實是落實公民權利,因為社會組織的產生和存在,就是為了獲得和保證個人自由,沒有個人的權利與自由,就談不上社會建設。因此,社會建設要重視民生,但更不能迴避「民權」。廣東的社會建設能否從民生邁向「民權」,這不但關乎廣東主政者能否實質性推動社會改革,也關乎社會建設最終能否有所成就。作為改革者的汪洋,不在於他能提出社會建設的改革方向,而在於他能否為社會建設注入實質性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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