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我躺在客厅沙发,听到窗外久违市声。车辆呼啸经过。偶尔有人大声叫骂。白的月亮挂在灰色低矮天空。城市从来不沉睡。
 

 

一天

 

文/张益清(Syracuse University)

 

 

 

前晚睡不好,多梦。但不像小时候,什么梦都记得。现在梦都了无痕迹了。七点醒了,穿衣刷牙洗脸,微波炉热华夫饼迅速下肚。整理完东西,Nate电话说五分钟后到。

拎包下楼。天气晴好,绿草白花。上车,照常问好,出发。车刚上高速,他说昨晚做梦梦见自己大战纳粹。我说我现在根本不会记得梦,小时候的记得。漫天的星都在暗沉暗沉的天空往下掉,掉到未知的海洋。他讲,wow,不可思议。

到车站,检票上车。车子开了,我才发现去年5月我在去纽约路上坐的是同样窗边阳光的位置。只是心情已经大不同。

猛然想起自己忘了带钱包和证件。也没恐慌,有种爱谁谁的木然。身无分文地心无挂碍地,奔去纽约。

拿出手机在人人上发状态一条,得建议和帮助若干。给Janet发短信:Janet,我又对自己干蠢事了。如果可能,请来车站接我。

Janet说,别担心,车站见。

给邓老师短信,让她把留在家的证件拍照发了过来。

心安。拿出书来看。

一点,车进城,顺利和J碰头。她穿平底鞋,牛仔裤,随身一直带本书在看。单身母亲,和她的18岁的儿子住在纽约。

J带我找地方换衣服。出发时穿牛仔裤和polo衫。在中央公园旁边找到一个地方换上窄身套装,丝袜和黑皮鞋。

然后去找面试的酒店。

酒店是所有曼哈顿的高层酒店的模样。它们附带的咖啡厅都无一例外地有法语名字。果然这间咖啡馆叫L’Atelier。

进去的时候上一个面试的女孩刚出来。穿驼色大衣,浓妆,手上提名牌手袋。

到我。坐定。第一个问题,对时尚有了解么。

我答,很少。

又问,平时经常逛街和购物么。

我答,不多。功课很忙。

15分钟后,所有问答结束。我终于是松口气,跑进卫生间换回出门的行头。

想起在来的路上看的马尔库塞。工业文明时代的单向度的人。外部需求对个体、社会的异化已经到了这样的程度,任何质疑都变成了不可能。科技和消费的暴政,是不可避免的。

找到在咖啡馆和男友一起等我的J。J的男友是黑人,律师。

去拥挤的市场买东西。各色人出没。高挑神色漠然的白人女孩,戴新款雷朋镜。穿着入时西班牙裔夫妇仔细挑选水果。第一代移民华人,70岁,布鞋眼镜,神情紧张。买到西红柿,牛肉,cheese,葡萄。

搭地铁,回J家。曼哈顿边缘,黑人区。街上聚了二十几个黑人青年分成两帮在激烈吵,互相推搡。年久公寓,没有旧屋的心安,大厅空旷,不知为何似乎摇摇欲坠。就是美黑帮片枪战的那种地方。等电梯的时候,黑人青年拎大收音机放震耳欲聋音乐出来。他快乐地和J和我打招呼。

进门,公寓是我想象的凌乱。J的儿子Sam出来和我打招呼。年轻男孩,脸上雀斑,头发浓密。我削红薯,J准备水果。S开始做牛肉汉堡。

边吃饭边聊。S在准备申请音乐学院作曲系。他喜欢舒伯特,有John Glass的每一张唱片。我说,你写什么类型,古典吗?

他有一点犹豫:当然我的音乐更偏古典而不是流行。

那种神情和语气我再熟悉不过了。通常发生在想要遮掩一个书呆子气的爱好之时。

他又说,我不知道给学院看什么好,是那些聪明、复杂的作曲,还是简单而好听的。

我想就这个话题可以多谈一些,又怕不懂音乐造次,就只点头认真听。

他又问我,你们真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天安门么。

我摇头。这个话题我谈不了。

晚上,和J改完一篇稿子。J看到我脸书上有村上春树页面,问我,这是写海边的卡夫卡那个家伙?

是。

我,J认真看着我说,从来没搞懂那本书要讲什么。

入夜。我躺在客厅沙发,听到窗外久违市声。车辆呼啸经过。偶尔有人大声叫骂。白的月亮挂在灰色低矮天空。城市从来不沉睡。

我一定是太习惯了小镇的安宁。我失眠于这样的喧哗与躁动。
 

 

 

(采编:董一儒;责编:应鹏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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