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年争议包括摊位愈多者(如三中商等大出版社)愈先选位,中小出版社则被放逐到偏远的‘厕所位’或楼上三号馆,而租金跟‘好位’相同。‘今年指出版商租仓位需按摊位数目先付按金。这对小出版商来说负担颇大。’”

 

出版商和传媒同业都不期然质疑记者:离书展还有一个月,你现在谈论,会在书展开始前被忘得一干二净。有道理。然而议题周期愈短,重生就愈容易。

书展二十二年,每临7 月,老问题还会在舆论里复活。

记者请贸发局当面响应每年批评,副总裁周启良快人快语,说贸发局近年“开始文化”是因为给人“闹得多”,但贸发局“不是文化推广机构”。

次文化堂社长彭志铭首届伊始傲立书展,其叫卖、出版尽现庶民活力,是书展销场的骨干风景。书展安排问题每年层出不穷,是故仍旧听见彭的三字经。

上书局总编辑邝颖萱协办书展文化活动,为本土作者奔波、直言书展的文化预算问题,展示小出版社的承担。

Kubrick 店长Amanda向以推动小众前卫文化为志,今年决定在摊位内搭起小舞台。

皇冠出版董事总经理麦成辉在书展外发力,与其他中型出版社分享资源,连结版权买卖力量,初见成果。

七日喧嚣,寸土必争。透过重问书展是文化还是销场的老问题,只为尝试一瞥散落展场内、和缺席于展场上的、艰苦经营的中小型出版者。

 

第一回:文化之to be or not to be?

 

   1.0 请学懂欣赏我们

 

自2005年林天福上任贸发局总裁,书展在销售的历史使命上逐年增加“文化含量”。林甫上任和《亚洲周刊》合作,邀请华文话题作家、西方著名作者到访书展。2007 年起制订大会文化主题,2009 年开设文艺廊。去年成立文化活动顾问团担当“质量控制”。

粗浅归结,文化以高雅和道德之姿入主书展,和现场散货叫卖一地弃书的气氛大异其趣。去年驱赶0靓模事件高举洁净形象;高雅则见诸受邀参与讲座作家。今年来港作家名单表面平淡,但仍邀得独当一面的内地科幻作家刘慈欣、闻说将参选总统的李敖,和当选年度作家的西西。而香港异议作者利瓦伊怡、偏锋低调但深受推许的淮远都在本地作家推广之列。从每年到访作家名单看,胸襟眼光均属行内。

只是交流的实践如何?过往曾有批评指传媒难以访问作家、讲座不切题、文化活动预算捉襟见肘等,这关乎策划者的“牙力”和文化活动管理智慧以至诚意。周启良回应:“有意见我们会听取,思考改进。但我想大家有误会。我重申我们不是文化推广机构,而是贸易推广。”无怪乎有人提出书展不应由贸发局主办,举例可效法台北书展由出版业界组成的台北书展基金会主理,官方资助。又有提议指书展应由政府文化部门代办。

但周启良说书展已成为九十万人流管制的事,牵涉大型活动管理,而非单纯文化聚会:他们曾考虑放弃主办,却无人接手。由贸发局继续主理,看来暂无别途。

“畀人闹得多,现在我们要有文化使命。我又不觉得之前卖书有什么错。”周启良为评论人在不理解下批评感气愤,却又自我检讨:“去年参加书展二百七十场活动的市民有六万,比前年上升一倍。比对九十二万入场人次,当然我们也不满意,10%也不够。”香港会展1988年落成,因暑假淡季而出现空档,1990年贸发局决定接手大会堂书展,以销售为本位。对书展或贸发局寄予文化期望的落空,贸易机构执行文化推广的先天错位,即使在近年主办当局努力下,也不容易妥善梳理。

梁文道多年来既为贸发局“度桥”,亦不讳批评。他也直言此是结构问题,“情况是很尴尬:那些展览、讲座每到细节设计就出现问题。贸发局确不是文化推广机构,但我也不认为应由文化机构代为主办。我期望的图景反而像爱丁堡艺穗节或釜山电影节那样,在每年七月,公共图书馆、民间、书奖团体等在各个角落共同围绕书去做展览、推广交流、共同创造全城阅读的文化氛围。”但对展场内艰苦推动阅读文化的人来说,依然希望抓紧错有错着的机缘。在九十万人次聚集的现场,还是一个“由量变牵动质变”的契机。

为书展组织专题讲座的邝颖萱认为,引介本地作者给香港读者,到海外或至少华文市场,乃是书展首要题旨,“我在想象多元画面。书展应否透过支持本地作者,扶助本地出版业?”彭志铭也问:为何去年不安排韩寒和香港八十后作者对谈,而只跟前辈名作家同台?小出版社资源紧绌,推新锐作者风险大,但亦吊诡地唇齿相依。次文化堂十年前有陈慧“爆出”,今年彭志铭推新人林匡正,其《80后运动》刚夺香港书奖。上书局以“每四本书可蚀一本”的游戏规则支持新作者,“今年有四五个新人来敲门。”邝颖萱今年将办涂鸦主题讲座,由MC仁和台湾的毕恒达对谈,拉出视野,还有因抗地产霸权进行全天候生活实验而受注目的庞一鸣。既推新作者,“亦是时下脉搏。”

 

1.1 我们不能公开文化开支

 

邝颖萱指贸发局对文化议题态度开放;但若牵涉到经费就显见张力。邝并非邀请最著名的外地作者,“办方初时不给预算,只问我那嘉宾是谁?得唔得噶?宁愿我请熟口熟面的本地作家。”而上书局编制的《读书好》作为书展场刊,乃由地产商赞助而非贸发局出资,碍于预算,只能印制十万本,数量只及去年入场人次九分一,书展首两天已派光。

不止场刊,书展不少文化活动原来也由“有心人”资助。周启良道,“搞文化事业需很多资源,我们的文化开支也大了很多。好像英国文化协会、领事参赞有帮忙,亦有机构赞助天水围学生来书展。近年又有邓永锵出资请英伦作家来。”这么多有心人,贸发局的文化开支,委实占整个书展预算多少?

周启良拒绝公开账目:“不同读者对此可能有不同诠释。”有人觉得贸发局有此责任。周说:“我不觉得有。”贸发局乃“法定组织”,以商业原则运作,亦由立法会拨款的公帑支持。巿民监察公帑运用的权限,的确是灰色的问题。“究竟问我们索取预算的人,是想争取更多资源还是什么?任何出版机构想搞活动,我们也会因应资源,看看会否配合。”贸发局主要支持的“飞来蜢”为各出版社自行申请的“新书发布会”。甚具影响力的艺文书店Kubrick每年申请,也只获批一个,而且讲座远离展场。店长Amanda说,“不想只谈新书,还想拉出书展没提出的议题。”Amanda今年决定在自家摊位开划两平方米的小台,每天发起边缘议题讨论,如弱势文类、本地缺席书展的同业造书之路等,在边缘设置“呼唤的中心”,令不能见变成可见。“但这年贸发局不允加大摊位,我一再去信说明加位理由,请求受理。他们只官僚答复。我惟有自行开辟小台。”

 

第二回合:不谈“文化”,就谈贸易

 

文化推广或许是美丽误会,那么贸发局以“促进、协助和发展贸易,尤其是出口”为旨,如何令整个出版业继续在贸易里活跃,许是责无旁贷。

梁文道指,六七年前还会向贸发局进言,发展版权贸易,建立华文世界的出版重镇,但现在已“时不我与”,北京图书会的业内交流地位已然确立。“现在,只能集中把零售这一块做好。来书展的内地游客日多,不曾出席内地书展的韩寒也现身香港书展,结果引来不少内地青年。销售还是有发展空间。”依这些前提去理解中小出版和贸发局就书展安排的多年争议,便会明白争议远不囿于行政、展览专业或个别利益的考虑。中小出版社如何“被现身”书展,牵涉到能否在销售的平台上,确保他们的参与成本处于合理水平,接续百花齐放的活力。

历年争议包括摊位愈多者(如三中商等大出版社)愈先选位,中小出版社则被放逐到偏远的“厕所位”或楼上三号馆,而租金跟“好位”相同。“今年指出版商租仓位需按摊位数目先付按金。这对小出版商来说负担颇大。”彭志铭指,去年贸发局要求先运书往将军澳再送会展,今年则要把书先运往青衣再交湾仔。既要书商提早印好新书,又大大提高运送成本,费时失事。

“这些年来我不断口诛笔伐,我终在六七年前争取到一号馆‘一条街’,共二十八个摊位给散兵游勇先选位。如此维持四五年,前年再跟邝颖萱成立中小企书刊业商会,组七十个摊位以更先选位。”彭和邝指,去年贸发局受大出版社压力下,不让他们再自成“读家村”, “贸发局打散我们,加入其他小出版社,合成一百四十四个摊位。只要让弱势团体有机会做生意,我们求之不得啦!”今年中小企区仍在,闻说比去年离大门远“一条街”,周启良则指中小企区位置固定在“第二好位”。“展览是专门学问:让大摊位先选是国际惯例。若全部书商平等抽签,小出版商因此先选,很可能会打散摊位,大书商会很难选,或因而不能参展。展览根本做不成。”“另一理由是,大出版集团资源多些、研发产品多些,对买家的吸引力大些。我将大公司放前,没错吧?也不要提它给我的钱多些,我应该服务它好些。”周启良强调在商言商,但同时又指贸发局不是商业机构,所以摊位租金未能根据“市场”波动,偏远摊位较廉宜,“这要求合理。但贸发局是半官方机构,要持公平、公正、公开的态度。那条(价钱)线划在哪?一样引发争议。若三号馆八折收费,我们间中把人流引到三号馆的话,贵的摊位又会抗议了。”依贸发局思维,妥贴服务大出版商才能撑起书展,又如何体验彭志铭提出的“多些业界参与,提升行业动力”?彭志铭指高地价逼迫书店下架快,没门市的出版社囤积死货特别严重。牛棚书展停办,渣打书展撑不下去,商场书展不成气候,香港书展进一步成为中小出版商的营运关键。

 

后话:面目模糊

 

有三中商主管向记者指出,今年本地出版明显减少,香港书架都要由台版书填空。近年新出版社寥寥,去年咬牙一试的朝气文学出版社文化工房也不再参展,文史哲重要推手序言书室也从不参展,成本不划算,喧嚣中生意也做不来。

当然,七天书展不可能一下子解决本地出版困境,但在此资金、人流量极大的七天,贸发局一个微小的行政决定往往足以判处小出版社“死刑”。各处突起的小军,往往能诱发关于书的无边、新颖想象,政府挂在口边要推行的创意产业,关键正正在于“小”的力量。

记者想起皇冠掌舵人麦成辉慨叹,贸发局推广高雅文化声势强大,媒体总爱挖“低俗”书展争议也铺天盖地,偏是默默耕耘的出版社面目模糊,其“不高不低”、山寨雅致兼备的出版生态光谱,却未能得到呈现。“出版界本身其实很小,太小了,欠缺社会实力。”

 

迟来的版权交易?

 

承上文谈到贸发局推广出版贸易的角色,应提“版权交易“一环:一种比推动零售更见远虑的环节。

然梁文道指时机已过,也令记者想起年前贸发局在书展半途关闭开设的版权交易房间。“可惜大出版社不支持。”邝颖萱建议书展首两日闭门做版权交易。“外国书展也这样做。若销售时间少了,主要可能是大出版商不愿:他们去各地书展买卖版权不难,小出版商则很难。”周启良也不排除未来或有此安排, “但我要看到版权交易的需求达一定数额,才这样做。”无论如何,贸发局今年决定再推版权交易。首先开辟版权酒廊“International Copyright Exchange Lounge”。二是亚洲出版研讨会转为国际出版论坛,请来外国大型如Penguin的出版社来看酒廊上展示的本地出版。第三是porto网上虚拟交易平台,现有四千多本香港出版书籍资料。

 

书展外发力

 

香港卖书往国际并不多见,邝颖萱指,MCCM出版社曾单枪匹马到法兰克福卖版权,大叹不简单,也困难重重。

麦成辉去年和天窗、明报、突破等出版社组成流行图书协会,共商对策,面对销售点减少的困境。他们希望集中力量,一同开发版权售卖予两岸三地,开研电子书等。

皇冠和天窗这十年已累积卖版权予内地的经验,他们偕「新手」亲赴中、台、马来西亚书展约谈版权,同样重要的是,“见识别人如何造书,刺激灵感。中国近年的书别有实验性。他们有时还嫌香港书粗糙。”那香港的书还有版权市场吗?

麦指,香港以心灵、励志为主题和流行文学的“原创书”做得较好,内地需求也颇大。香港则很少买版权做“版权书”,涉及的知识香港没研究,市场也见局限。

 

(黄静,信报记者。本文转载自信报,原文链接:http://www.hkej.com/template/dailynews/jsp/detail.jsp?dnews_id=3130&cat_id=9&title_id=438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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