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男方暴色 

  当伦敦奥运会进入后半程的时候,“解救唐慧”在这一周成为了与“中国加油”并驾齐驱的主流声音。    

六年前曾经轰动一时的“湖南永州11岁幼女被逼卖淫案 ”随着永州市公安局的一纸劳教决议重新成为舆论焦点,这一次,所有的关注集中在了当年的受害人母亲唐慧身上。8月4日早晨9:55,律师甘元春的一条关于“解救唐慧”的话题微博迅速引起大量转发。在这条微博中他称:8月3日,湖南省永州市公安局零陵分局以扰乱社会秩序为由,对唐慧做出劳教一年半的决定。 此条微博迅速得到了湖南籍媒体人士邓飞的转发,他以“唐慧事件”为关键词,连发数十条微博对此跟进并传播。    

“唐慧事件”一出,引起舆论哗然,《东方早报》、《三湘都市报》、《南方都市报》等成为第一时间迅速报道跟进的媒体,逐一向关注此事的众多网友披露出隐藏在“唐慧事件”以及六年前“湖南永州幼女被逼卖淫案”的更多细节,其中有关于永州市公安局为保其中一犯罪嫌疑人不死而为其作“假立功”帮其减刑的嫌疑一经媒体报道,加之永州市公安局将受害人母亲唐慧进行劳教一年半的决定一出,更惹众怒,并被网友称为“史上最牛劳教”。    

即便永州市公安局在8月5日贴出两则官方声明,来解释以上两个倍受网友关注的问题,因其中坚称劳教唐慧合法,并坚称没有伪造证据帮助鸡头立功免死而适得其反,微博评论中大多数留言以“呸!不要脸!”彰显网友并不买账的果断态度,坚持要永州市公安局给出更加合理合法的解释。著名作家郑渊洁更在自己的微博上连续更新数条,大喊“周一放人”,获得超过20余万的转发响应。  传统媒体对此依旧不依不饶,《新京报》《京华时报》《钱江晚报》等相继发表评论,点名批评直指永州市政府相关部门在“唐慧案”上的错误之举,纷纷要求求当地官方解释为何“下劳教1年半的重手”。虽然舆论场里已经剑拔弩张,但此后,永州市公安局的官方微博上再也没有发布过关于“唐慧案”的最新内容,仿佛对此风起云涌坐怀不乱处之泰然。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8月5日晚间,刚进驻微博不久的人民日报官方账号发布了一条意味深长的“晚安微博”:  专家最近宣布,经三级指标体系测评,民族复兴任务已完成62%。然而,当湖南永州遭强暴幼女的母亲因上访被劳教的新闻传出,这一数字显得如此苍白。一个国家的强大,不应只有GDP和奥运金牌,复杂的数理模型中,更应包含百姓的权利与尊严、社会的公平与正义。我们共同努力。晚安。    

这表明,作为机关党报的“中央媒体”——人民日报开始介入永州“唐慧事件”。8月6日一早,人民网发表了署名祝华新的舆评文章:《永州案,警惕民心渐行渐远》,同时发表了署名范正伟的短评文章:《让“正义实现”经得起人民对比》。当天中午时分,人民网则邀请了“唐慧案”的代理律师胡益华、湖南省纪委预防腐败室副主任陆群和知名网友十年砍柴共聚人民舆情观察室,就“唐慧案”做了一个简短的微访谈。正是这样组合式的观察报道,让此前一方激烈而另一方缄默的“唐慧案”几乎在一瞬间发生了180度的转变。    

下午3:55,人民网官微发布了一则真正意义上的“独家消息”,称湖南省政法委已成立调查组赴永州,承诺“一旦发现有错,将坚决依法纠正”。当天晚上人民日报官微的“晚安微博”再次将关注度卯准湖南永州:  

今天,湖南省政法委成立调查组赴永州调查,唐慧案等待一个公正的结果。广泛而持续的关注,证明这样一个事实——今日之中国,一种“正能量”在旺盛生长,那就是对法治的捍卫、对真相的护卫、对正义的守卫。这,正是我们改进的力量所在。继续关注,一起努力!    

继8月6日人民系中央媒体在“唐慧案”中一枝独秀之后,诸多国内新闻媒体紧随其步伐,加大了对此案的关注度。在人民网和人民日报相继发力之后,更有网友对这向来以严肃著称的一网一报中央级媒体感叹:他们终于回归人民了。8月7日,另一中央级媒体新华社正式介入“唐慧案”,以新华社中国网事栏目的名义发表评论文章:《除了劳教,拿神马回报一位悲愤的母亲》,并在8月8日和8月10日力度不减,接连发表《拯救悲愤的母亲,请把围观的“鸭梨”化为法治的“冻梨”》《以真相驱散疑云,用正义抚慰人心》两篇评论文章,像舆论场上横向伸出的两把利剑直刺永州政府相关部门。新华社的“永州三评”更被“唐慧案”代理律师同时也是此案的第一发布人甘元春称为“超猛火力”。    

顺着人民日报和新华社引领的舆论方向,“唐慧案”急转直下:8月8日,湖南省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办公室获悉受理对唐慧劳动教养案的复议;8月10日,湖南省劳动教养管理委员会撤销“上访妈妈”唐慧的劳动教养决议,唐慧重获自由。至此,“唐慧案”经历一周波折,已经有了一个表面上令人满意的结果。在此过程中,诸多网友表示媒体声音堪称“功不可没”,尤为突出的则是人民日报和新华社。    

但同时也有另一种声音旋即冒出,作为全程关注此案的媒体人邓飞对此案当中的各路舆论表达过感谢,但也慎重地写到:  如果是权力或舆论帮助唐慧尽快走出劳教所,我们也会开心,但那绝不是真正的胜利。两年前,领导批示已经帮助过唐一次,但事实证明,唯有法律才是所有人最牢靠的保护者。     

中国青年报记者叶铁桥也看出此次其实只是救出了一个“舆论场里的唐慧”:  唐慧事件能有此结果,说到底还是“媒治”。媒治的问题在于,一个唐慧被救了,千万个唐慧的类似悲剧被堙埋了。舆论哗然-上级重视-飞快解决,这种解决模式,我们没法高呼胜利,只能在忐忑等待下个事件。    

在唐慧重获自由的那一天,作为主力军的人民日报一样陷入“唐慧案”中的反思,刊发文章《“唐慧连环案”,仅靠“媒治”不能“根治”》中提出疑问:“唐慧连环案”的初步解决,依然沿袭了近年来许多公共事件的处置方法。有人将之概括为“媒治”,因为在这一处置模式中,媒体起到了关键作用。问题是,然后呢?    

与此同时,一些更加尖锐的言论直接指向了“唐慧案”背后的劳教制度,有关于劳教制度的改革存废问题被一并搬到了讨论桌上。而那些希冀通过“唐慧案”对劳教制度运用“孙志刚模式”予以展开大辩论的人们或许要失望了,因为自由之后的唐慧虽然决定继续替女儿和自己维权,但也已然决定带着女儿离开永州开始新的生活。正如之前在“安康大月份引产案”中寄望于邓吉元来挑战计生政策一样,在部分网友看来那是个人“不能承受之重”。    

然而,“唐慧案”却仍然没有完全终结。人民日报官微8月10日的以“唐慧案撤销不是句号”为题的微评论再一次为此案的走向埋下伏笔:  唐慧案依法撤销让我们看到执政者对法律、监督与民意的敬畏之心。不过,“纠错之时已是付出沉重代价之后”的事实更提醒各级组织、执法部门:司法的公正、政府的公信、民心的凝聚,是无法承受一次次“过错”之重的。希望上访妈妈的回家不是句号,是推动法治政府的新契机。     

此条微博之下,新华社中国网事在转发后附上一句的“向友军致敬”也颇为微妙。    

看得出来,“唐慧案”里没有真正的胜利呼声,纵然已经有所起步,但距离终点终究还有漫长而步履蹒跚的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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