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勇 | “学者联合举报汉语词典”是斯文扫地

　　第六版《现代汉语词典》因为收入NBA等“239个西文字母开头的词语而引起争议，据媒体报道，由人民日报高级记者领衔，百余位专家学者联名签署了举报信，送交新闻出版总署以及国家语言文字委员会，称现汉词典出版方商务印书馆收录这些字母词，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通用语言文字法和国务院出版条例，长期下去会对汉语安全构成威胁。而在领衔者的博客贴出的举报信全文中，可以看到他们对此事的诉求：一是有关政府部门宣布新现汉词典违反国家法规、二是出版者向全社会道歉，三是现代汉语词典立即撤除相关章节，第四，也是最后一条，则是 责成商务印书馆认真学习国家语言文字法、国务院《出版工作条例》和新闻出版总署的通知，学习中共中央十七届六中全会决议和胡锦涛同志有关文化工作的讲话，提高保卫中华文化安全的自觉性，切实“做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忠实继承者和积极的弘扬者”。
 
 　　现代汉语词典到底要不要收入字母词？我非语言学者，也拿不出什么真知灼见。不过，个人认为，推敲下所谓捍卫”汉语纯洁性”的说法，实在有些荒诞不经之处，正像雷颐老师在相关评论中之处的那样，自国门开启，文化权力格局发生变化，多种语言交流，吸纳外来语汇已经成为汉语的特征，而且在我看来，这种能力恰恰在证明着汉语的生命力，也是中国人能够也应该有一种文化自信的重要原因。现在让把这种能力自我排除在外，实在是有些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路数，那些一张嘴就飘出”捍卫”，”抵制”，”纯洁”这类词汇的学者们，真不知道他们是爱汉语还是在毁掉汉语。毕竟，语言玩的不是零和游戏，不能说了这词就不能说另外一种，也不是说人们习惯说nba就不能学李白的诗。而在现代语言哲学看来，世界在某种意义上就是语言的，语词的边界也就是世界的边界，那按照这几位举报者的想法，他们致力的纯洁语言所制造出的世界，岂不是过分简单和枯燥？
 
 　　当然，这些粗浅想法，作为语言学学者们，恐怕都已经知晓，他们相必是解决这这些问题之后，才明确自己立场的。而且，我深知不同意观点，但是要捍卫说话权利的常识——可就是这种常识，让我对这些先生们写“举报”的举动，非常不以为然，认为其简直可以用“斯文扫地”形容之。
 
 　　在我看来，无论是“反应过头”，还是“过度紧张”，写举报信的这些学者专家以及文化人士们都有表达自己情绪和见解的权力，哪怕这些情绪和见解被其他人认为是不着调的，不靠谱的。而且，在进步，革命已成先验的政治正确的情况下，敢于逆历史潮流而动发出写异样的声音，也自有其价值，而且其价值恐怕不小。不过，另一方面，“字典”的权威性应该来自学术共同体，应该交由社会和时间判定，对其权威性的消解和颠覆也应有学术共同体和社会来完成，而不应该由政府机关一纸公文，或者一个通知“宣布”之。这个道理，即便其他人不知道，作为专家学者们和文化人，却不应该不知道。
 
 　　鉴于我国有文字法和出版工作条例，既然认定出版方违规，干脆跑到到法院提起诉讼，倒不失为以学术推动法治和社会进步的善举，哪怕只在互联网上吆喝几嗓子，也不失建设公民社会的良行，起码还显出学术自主性，，最不可取的，就是写“举报信”到有司，寄希望官家圣明，用雷霆手段扫“妖孽”于瞬间，这样的做法，这样的逻辑，实际上是再次重申了出学术权力屈从与行政权力，再次表达了知识分子阶层的依附性。比起西方语言入侵，字母文字战胜方块文字这样的事实与想象并存，主流话语对于传统语言的修正规训，在我看来才是今天我们告别优美语言的根本原因。中国最枯燥最不纯洁最像僵尸的语言在那里，问问民众就知道了。可举报诸公，貌似都选择性失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