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feStyle】國族認同許多時都跟國家間的競技扯上關係,從世界盃到奧運,人們常常享受著一種認同弱者的快感,渴望經濟或政治上的弱勢國家,打敗那些強國──這裏說的弱者,永遠有種說不清的狀況,例如在足球界,阿根廷肯定不是弱者,可是我們還記得,起碼在我們悠久的看球生涯中,是多麼渴望阿根廷打敗英格蘭或者荷蘭這些歐洲勁旅。這裏,許多拉美球隊在球場上的表現,戰勝那些一度殖民國的宗主或至少是西方強國,簡直被我視為反殖及反帝國主義的一種第三世界正義抗爭(不要忘記,後來馬勒當拿把哲古華拉的紋身放在顯眼臂上)。一切看來,在多年前,這些都像跟香港無關,因為香港未有耐可擠身這些大型比賽(而我懷疑香港觀眾以前在國際賽事上的感情投入位,即捧哪隊,一般都傾向捧英國),直至中國在84年重新參與奧運,香港人於國際體運上的認同,才有了改變,同時帶來疑問。

在運動界的國族認同上,香港從來都有種騎牆。這個自中國運動重新稱強國之後就特別明顯。我不會忘記,1984年的夏天,我們一班同學在屋邨逃過暑假溫習班,到同學家裏,但實情是圍在一起看女排決賽。當中國女排勝出,整個屋邨都迴响著自發的歡呼聲。我想,香港人在此之前,從沒有這樣認同過作為中國人的身份。從李寧、女排到後來的熊倪,幾屆奧運才是最有效的國民教育或愛國教育——雖然這個事後想來也不無幼稚,它通過的,是不問什麼的中國成就認同。那是香港知道它終必回歸的日子,直至到1989年之前,這種蜜月關係,香港人適當時期或機會中,間或認同中國人身份,同時在外出旅遊,見到其他中國人出洋相時,又否認自己為中國人的身份,這種兩邊站位的做法,成為香港人處理自己那特殊處境及身份的慣常做法。但整體而言,可以說,八十年代之前,香港普遍的隊伍認同,特別是足球方面,是傾向英格蘭。到84年奧運之後,則是中國。

隨著中國隊參加國際賽事日多,另一個情況亦出現了,那就是當香港隊遇上中國隊,你捧邊隊?而香港仍可以獨立單位身份派出代表隊參與國際各種賽事,亦是中港關係的一種特色。一般而言,國內有一極為堅守的標準,就是當報道或討論提到中國及香港的互動時,一定不能把香港與中國的身份並排,像說兩者是兩個獨立對等身份。如果是排序,中國是中國,香港叫中國香港。但國際運動編排打破了這常規,這在國際間也是罕見的,美國參加奧運,不會另有隊美國紐約隊同時參加。但實情卻是這樣:香港可以在競技場上對賽中國!

那如果回到先前說的國族身份於運動競技上的認同問題,我們會發現,香港人透過看中國對賽香港的複雜自我認定,呈現了同樣複雜的身份認同問題。一方面,若沒香港代表時,一般而言香港人就認同中國隊。當香港對賽中國的話,到底香港人一般是如何選擇?很難有客觀到兩隊都捧的吧。體育運動迷,不講求理性客觀,只重激情投入生死不悔,無論自己的隊伍打得多爛,都矢志不渝,是為球迷最高原則。

這愛恨分明出現的歷史最高點,已經是1985年五一九的對賽──那場被許多人評為香港身份迷思的最明顯個案:你能把中國踢出局嗎?這樣做算不算不愛國?有沒有一種東西,叫更為文明的普世價值,叫體育精神,它高於國族認同?

而許多年之後,再一次的世界盃外圍預賽,當香港隊再遇上中國隊時,已經全無骨頭的把入球按計算全數送贈(但最終也補送不了中國進級)。我想香港球壇的徹底信心潰敗,同時叫香港人死心,是那場跟中國的比賽作為最終決別。

那一場球賽,像禁忌一樣,事後並沒有得到充份討論。有人懷疑但沒人追究,它無聲色的消失在香港人的記憶,像沒有踼過。那卻是一場香港人此刻,面對各種崗位上的中國元素挑戰的比喻。那就是,如果你是上場踢波的人,收到一個這樣的放水指令,作為一個運動員的你,要如何判斷及行動!又甚至乎,根本沒有放水指令,而是基於「愛國」,你自發要成全它。

球員,放大一點,其實就是:香港向來值得尊重的記者、警察、公務員、行政人員、管理者,每一個把持香港價值的普通公民。當你收到order,要執行一項違反你道德觀及價值觀的行動時,你要如何抉擇?繼續把球帶上前衝,還是馬馬虎虎踢失給對手?奧運會又到,這個通常包含了愛國宣傳教育的活動,將又要給中國人帶來多少眼淚與激情,香港人已很習慣了這兩周內,老老實實的為中國隊歡呼,然而近來逆轉的中港關係,想必令清醒的香港人想得更多更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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