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十 | 「号外」我为什么更喜欢史湘云

作者：月小刀 

今昨分别去阿里巴巴、支付宝图书馆分享了读《红楼梦》的一些心得，主题为“我为什么更喜欢史湘云”。

感谢枫林晚书店创始人朱升华先生的邀请，让我和阿里的童鞋们渡过两次愉快、文艺的阅读分享之旅。感谢枫林晚的小慧、赵馆长、天琪等工作人员的精心张罗，还有我的好朋友王佩建议良多。

以下为提前准备的讲稿全文，现场大约用了六七成。阿里的这场，效果不错，因为现场的童鞋太熟悉红楼了——居然有大半人看过红楼梦，有喜欢晴雯的，有喜欢探春的，更有湘云、黛玉、宝钗等。

祝大家晚安。阅读愉快。

引子

很高兴来到阿里巴巴/支付宝枫林晚。这是一家很棒的公司，我羡慕这里的员工。我今天全身的东西有八成是淘宝网买的，前天还在支付宝充了两千元。

我今天分享的题目是“我为什么更喜欢史湘云”，不敢说红楼文化课题，只是和大家分享读红的一些普通心得和个人喜好。说说自己十几年来七读红楼的一些个人想法，以及为什么从最喜欢黛玉，到宝钗，到熙凤，到湘云。希望自己能像跟好朋友说起自己暗恋过的四位女老师和校花那样，和你们说说读红楼时黛玉、湘云等四人给我的影响。

先来做个现场调查，麻烦诸位。在座读过红楼梦的请举手？

谢谢。好。那么我们开始来讲湘云。

大气史湘云

史湘云，贾母娘家的侄孙女，宝玉的表妹。父母早亡，由叔叔婶婶抚养长大，但叔叔婶婶待她不好。生性豁达，得贾母喜欢，经常在贾府住。雅号为“枕霞旧友”，缘贾母提起幼时“枕霞阁”撞破鬓角而起。

来说说她的命运。警幻仙子在贾宝玉梦中接引的警幻仙界，有金陵36女子的册子，12钗是正册，都在薄命司；还有副册，又副册等。都有每个人物的判词，生死和命运。

她的画是：几缕飞云，一湾逝水。

判词：富贵又何为？襁褓之间父母违；展眼吊斜晖，湘江水逝楚云飞。

译成白话：生在富贵人家有什么用？年幼时便父母双亡。放眼望去，在夕阳光辉下，湘江水逝，楚天云飞。

史湘云从小失去父母，由叔叔和婶婶抚养，因而“金陵世勋史侯家”的富贵多对她来说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史湘云嫁给贵族公子卫若兰，只是好景不长，婚后不久，夫妻就离散了。湘江又是娥皇、女英二妃哭舜之处。所以，这一句和画中“几缕飞云，一湾逝水”似乎都是喻夫妻生活的短暂。

当时的四大家族都有关系集中在大观园里。贾不假, 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 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 珍珠如土金如铁。　

湘云在红楼梦里的戏份进不了前十名，甚至只能勉强挤进前二十。不说宝玉了，就是十二钗姐妹中的黛玉、宝钗、探春、熙凤，甚至是地位较低的贾环、袭人、平儿、刘姥姥，在书里出现的地方都不比她少。

我数了下目录，对湘云着墨较多的章节可能只有五六个，在章回标题中出现的只有三四次。但她的平等、自由、热情，和封建大家庭女子中十分难得的侠义豪爽，令人印象深刻。

她跟丫鬟和其他相对较弱的人的关系很能说明问题。正好也有和黛玉、宝钗的活动交集。

有一次送一件礼物来，不让人送，因为怕别人记错了名字。给袭人平儿金钏的，怕下人说错了，特地亲自带来，而给姑娘们的则前日差人就送来了。宝玉夸她能说话。

黛玉当场就低声说了句，“要是不会说话，怎么配带那金麒麟呢”。说完就走。宝玉和湘云没有听见。宝钗听见了，掩嘴偷笑，然后也去和黛玉说笑了。

湘云的贴身丫鬟翠缕，有一回听湘云讲“阴阳”。说到太阳、月亮、叶子，还说到“人”。（还有麒麟。。）最后那翠缕说，“姑娘，我知道的，姑娘是阳，我是阴，对不对”。湘云笑，“对的，你知道，你很懂”。湘云的丫鬟也有一种特有憨厚。

别人怎么和丫鬟处？

黛玉和丫鬟紫鹃关系不错，但从不开玩笑的。她倒是开袭人的玩笑。有一回去，宝玉和晴雯、袭人正拌嘴。黛玉进来说，“这大热天，你们莫非是抢粽子吃吵起来了”。宝玉和袭人都笑了……“还是嫂嫂你和宝哥哥又闹别扭了”。袭人答，姑娘快别笑话了，我是个丫鬟。黛玉说，“我可是一直把你当嫂子看的……”。不过，这已经是黛玉的极限了，生性喜散不喜聚，在大观园，只有和宝玉在一起时相对自在些。

熙凤怎么和丫环说话？这里的可比性又差些，因为她是个管理者，高级经理人，丫鬟们都是怕她的。唯独有个平儿又与他人不同，那关系也更像企业里的王总和她的平助理。

有一回在梨香院外。黛玉碰巧看到宝钗在宝玉房里，连忙招呼湘云看，湘云以为是什么新闻，赶紧看，发现黛玉要说什么，湘云念及宝钗平时待人宽厚，却避开了，说“是找袭人去玩”。黛玉冷笑了两声也没办法。

她还喝醉过，在院里的芍药圃里就睡着了，那次吃了块鹿肉，诗情大盛，竟黛玉等三人共战湘云。她们说可见这都是鹿肉的功劳。这是何等性情。就是那一次，湘云偷偷帮香菱，提示她诗句，不想被黛玉发现说破，又罚了一钟酒。湘云急得用筷子就敲黛玉的手。她明知道香菱因出身低微才力不带逮不免吃亏，是仗义帮她。

说实话，这份感受和评价是从去年底开始的。我从民企到了国企，对系统有所体验，结合人情世故，越发对湘云这样资质一流，且能相对自由、热情的人备感佩服。比如，我对集团内个别女记者，有原则，业务能力又强，偶尔敢跟领导争事情，还有好气质的女子，尤为佩服欣赏；对男士里身居高位且不拘泥的，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有一回，我和老同事在食堂吃饭。来一温和的中年男士，说，不好意思，拿一下牙签。完了还说了声谢谢。一转身，在单位工作六年的同事告诉我，“这是集团Z总，X主席的小兄弟”。如沐春风！

以湘云在贾府的地位与个人资质、身世贵气，又深得贾母宠爱，却全无半点小姐气，且不拘性别、等级。叫人如何不喜欢！

多情林黛玉

黛玉是我的红楼“初恋”。她的出场是很经典的，同时也带出了声先人至的王熙凤。

她听到外面传来声音，“我来迟了，未能迎接远客”。黛玉想，这里每个人都屏息，这是何人，敢如此放荡无礼。及到见面，贾母这样介绍熙凤，“这是个辣子，南京的凤辣子，你叫它凤辣子，哈哈哈”。

她想着宝玉似曾相似，宝玉已经先开口了，这妹妹似曾哪里见过。黛玉敏感、处处小心，这里就开始了。宝玉问她可曾读书，她说不曾读书，看过几本书，兴许识得几个字。

后来宝玉又问妹妹可有玉，相当于现在亲戚见面就问你在杭州可有房有车。黛玉说，杭州的房价死贵，我们一般的应届毕业生怎么买的起呢。富少宝玉就不干了，说不住了不住了不要不要，我也要搬出去，挤公交。开玩笑。黛玉说，“我没有玉，那玉是稀罕物，哪能人人都有”。后来蒙牛乳业做广告，可能从这里找了灵感：不是所有牛奶都叫特仑苏。

黛玉是极钟情的，缠绵悲凄。“侬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侬知是谁”，最后焚稿断痴情。

我觉得，黛玉和宝玉更相爱和像一对恋人，而宝钗则是“奶奶的礼物”。黛玉会数着宝玉要做和尚的遭数，会跟他私下说《西厢记》，还帮他写作业应付贾政抽查。和宝玉在一起的黛玉，更灵秀、纯粹。

幼年丧母、寄人篱下，多愁多病身，这些东西注定为黛玉覆上了一层浓浓的悲剧色彩。从某种程度上说，她的敏感悲观、才华横溢、不足之症，共同强调演绎了性格即命运的传说。

不过，她仍然是富贵小姐。有人参可以吃，有些调药的露水还是去年屋檐上积的雪水，有大皮穿，住潇湘馆别墅，焚香抚琴秋夜，不用上学、上班之累。

若是普通人，可能又大不同了。

作为主要竞争对手，宝钗的家庭和身体条件比她好，虽然偶尔有些热症，连带性子也不同。宝钗的家用可以自己出，只在隔壁院里里待着，有母亲、哥哥及家仆。黛玉一开始就对宝钗的到来心怀忐忑，最终果然熬不过贤惠健康的宝钗。记得又一次王熙凤过生日，贾母亲自赞助，出了二十两，只有薛姨妈随着出了二十两，连邢夫人王夫人都不敢比肩，只出了十六两，两位姨娘各出了二两。那天共凑了一百五十多两银子。

奢侈呀，二十辆银子是什么概念？袭人的月钱是一两银子，二十两银子能买5000斤大米，照米价，现在大概就是一万元钱了。一百五十两约值七万元。可见薛家当时仍有财力。

黛玉真性情中人，悲春伤秋。

一旦贾母失意，则他人亦开始冷落。素日疼她，却不肯让宝玉配她，挑了更大方健康的宝钗。熙凤又出的馊主意，瞒着宝玉，说是黛玉和他结婚，实则宝钗，又瞒着病中黛玉。黛玉得知后心如死灰，她以为平日交心相属的宝玉竟也不理她了。

黛玉远离故土，父亲林如海亦年迈，官场不得志，她只带了贴身丫鬟雪雁前来投靠外婆贾母，贾母又给了她房内的二等丫头紫鹃。黛玉与紫鹃颇厚，其余除一般衣物外，再无长物。大观园内钟鸣鼎食之家，属于黛玉的东西其实很少，她尤为珍视的是自己的内心世界和诗稿。

“见土仪颦卿思故里”，黛玉少时离乡，身边无挚亲，是孤独的。

我还记得自己最早花10元钱买的那本盗版红楼，最早放在14岁时自制的一个书柜。我用家里杂货店淘汰下的5只旺旺雪饼的纸箱子做了一个书柜，用胶带纸固定，下面是两行两列，最上面放一个，像变形金刚的头，里面还放一个从学校门口买的5元钱的石膏鲁迅像。整个下来，工本费不超过10元钱。比后来在杭州用1000元钱买的两个书柜更能愉悦彼时的心灵。我在杭州的前三年，房租四百，九平米，常常怀念故乡的那只旧书柜。

始终对林黛玉情有独钟，只是我身负重担，不允许从最喜欢她的心灵暗示上验证默契，那样的忧伤多情，在当下过于奢侈。

大方薛宝钗

喜欢薛宝钗是最保险的。这样的女人，相夫教子，“阻超凡佳人双护玉”；还照顾娘家兄嫂，“错里错以错劝哥哥”“贤宝钗小惠全大体”。她几乎是无可挑剔的。

正因如此，我最喜欢宝钗的时间居然没有超过两年，06年底至08年初。但我仍然对宝钗心存敬意，只是觉得那样的优秀与克制，其实不是她要的人生，未免觉得难过。

宝钗的通情达理和个人综合素质，是大观园内少有的。才比黛玉，义近湘云，貌美如花，处事有熙凤之慧，她的烦恼却鲜为人知，可见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傻呆子薛蟠是她的大哥，为抢香菱打人致死，后遇悍妇又闹得家中鸡犬不宁。

宝玉撕扇子了，她还会一语双关顺便教育。明知“金玉良缘”，却处处忍让、坦荡，及至最后被安排为失灵宝玉冲喜，被当做黛玉，也心甘情愿。

宝钗的母性，在众姐妹中无出其右。譬如探春，也十分能干，但对不上进的兄弟贾环和母亲赵姨娘却不免嫌弃，有敏捷治理才情，淡定、承担则输宝钗三分。

宝钗就是那种“哈佛女孩刘亦婷”式的女子。全面优秀，只是淡淡的。

我想起今年9月9日，阿里董事长马云在大会演讲中提到，“我觉得三十岁的人要为别人承担责任，为了别人承担责任，你必须任何事，勤勤恳恳、努努力力去干，什么事情都去干，去挑战，去做。四十岁的时候，你自己做得最强最好的为别人服务。到六十岁的时候，你一定要记得，哪些地方你没去过，哪些饭馆没坐过，你得去坐坐。”宝钗大概十几岁就懂了。

金领王熙凤

喜欢王熙凤，需要勇气和辩证的看。她就像现在大企业里的那些女高管。你若苛求，甚至会怀疑王熙凤至少涉嫌间接伤害四条人命。贾瑞和尤大娘，分别见章节“王熙凤毒设相思局，贾天祥正照风月鉴”“尤大娘赚进荣国府”“弄小巧借剑杀人”。还有帮长安府太爷的小舅子抢亲，因为收了三千两银子，让节度使去逼婚，一对有情人自尽。

这样的人，如何用最喜欢呢?

走回历史时期和具体情境。熙凤一生能干、好强，丈夫贾琏调戏平儿则罢，连奴才来旺的老婆都要偷，还在外面另娶尤大娘，后方一塌糊涂。她也有喜欢的年轻族人，却迟迟不敢或得便下手。

在荣国府做经理人是得心应手的，输出管理到宁国府治丧也干得很漂亮，“王熙凤弄权铁槛寺”。治府期间，还帮丈夫填过许多空。她把荣府上下家用、排场打理到位。包括向乡间收租等，都是很有秩序的。这就是有为青年了，称职CEO，在其位谋其政。

除个别权势要人或宠儿外，荣府内人人怕她，治下有方，及到荣府衰落，后期力竭时众人离心，连女儿巧姐都要托付给昔日不屑一顾的村姑刘姥姥，愿她在乡间平安长大。

来看王熙凤的判词：凡鸟偏从末世来，都知爱慕此生才。一从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而画是：一片冰山，上有一只雌凤，比喻大权在握不长久。

互动环节

说了这么多，辛苦大家，谢谢你们！接下来是互动时间。

附录：

判词：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

这一首即是写林黛玉和薛宝钗的。意思是薛宝钗有着合乎封建妇道标准的那种贤妻良母的品德，这是一般人难以做到的，可惜徒劳无功。林黛玉才华出众、相貌美丽，可以比喻为古代富贵公子围在腰间的华丽的玉带，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