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一十 | 鼠族

作者：查理十三 

犹太人是世界上被神化和妖魔化最严重的民族，即使在中国你走进一家书店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关于犹太人的书籍以商业、励志、历史类型书籍的名义摆放在比较显眼的书架上，第一本书在告诉你犹太人的智慧有多伟大，第二本书在教你如何像犹太人一样赚钱，第三本书在告诉你犹太人正在实施他们的阴谋秘密控制世界。如果你有足够的时间和耐性你或许还可以在书店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一本关于二战时期纳粹屠杀犹太人的书籍。

希特勒曾经说过犹太人是一个族群，但很显然不属于人族。阿特斯皮格曼在他的漫画《鼠族》中引用这句话。这位犹太裔的美国作家在这本讲述他的家族在二战中的遭遇的漫画中，将犹太人的形象化生为众人眼中贪婪、狡猾、总是偷偷摸摸躲在地下的老鼠，而德国人则是老鼠的天敌——猫，波兰人化身为猪，美国人是狗。如此具有象征意义的表现手法很容易让人做脸谱化的判断，但是斯皮格曼却用这部小说向读者展示了真实的人性。阿特的父亲老斯皮格曼是一个波兰的犹太人，他年轻的时候很英俊，很讨姑娘们喜欢，人们都说他长得像鲁道夫瓦伦迪诺，在岳父的帮助下他建立了自己的工厂，过着富足的生活。纳粹占领波兰后他的工厂被夺走，他和自己的家人被赶进了犹太人的隔离区，他们被迫四处逃亡，乃至最终被关进奥斯维辛集中营，奇迹般的生还，并与他妻子在战后得以团聚。在这过程中斯皮格曼失去了很多亲人，其中包括了他的长子，本书作者的亲哥哥里切夫。战后斯皮格曼一家移居美国，他的妻子在1960年代初自杀，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当作者为了写作本书向他父亲询问当年他们一家在欧洲的遭遇的时候，父子之间的关系已经十分紧张。这时他父亲又娶了一个在波兰时就认识的犹太女人，但是两人整天都在争吵，老太婆觉得老头子简直把她当佣人，甚至还不如佣人，而老头子则认为老太婆成天都惦记着他的钱。他认为自己儿子画漫画的工作根本就是不务正业，赚不了钱，他为了省一点钱可以大老远的走路去银行办理业务，在马路上看到被人丢弃的物品，他会毫不犹豫的捡回家使用，他甚至愿意冒着心脏病发的危险孤身一人去修自家的屋顶，也不愿意花钱雇个人去干，他开口是钱，闭口也是钱，就连他自己的儿子都认为他简直和种族主义者丑化的犹太吝啬鬼一模一样。人们或许会猜测是奥斯维辛让曾经英俊潇洒的花花公子斯皮格曼变成了这样，但是阿特认识的其它奥斯维辛的幸存者也不是都像他父亲这样的。这位受尽了纳粹种族灭绝政策蹂躏的犹太人在骨子里甚至也有着强烈的种族主义倾向，当他和自己的儿子儿媳在购物回家的路上遇见一个要搭便车的黑人，对于儿媳让黑人上车的举动十分愤怒，在他眼中黑人就是肮脏的窃贼。这个男人聪明、坚强、幸运，所以他才能从奥斯维辛集中营活着走出来，但是他身上又有如此之多的缺陷，他的这些缺陷让自己生活得很不高兴，也让家人时常恼火。

在纳粹的种族主义观点中波兰人是优于犹太人的，因此他们在战争中的处境也会优于犹太人，他们可以居住在在自己的房子里，于是他们以自己家的藏匿地点来交换犹太人的财产，他们可以在一些机构担任职务，比方说监狱里的牢头，于是他们充分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从犹太人身上榨取好处，苏联战俘也不例外，在斯皮格曼被分配到集中营的铁厂，那里的工头是一个苏联战俘，这位工头一见面就斥责斯皮格曼是一个贪婪的犹太资本家，但是背后他却在不断的向自己下面的战俘索要贿赂。即使犹太人也不例外，在波兰被占领前期，许多犹太人充当了纳粹的帮凶，他们在纳粹和犹太人之间充当两面人，他们一边帮助纳粹管理控制乃至迫害隔离区的犹太人，另一方又利用自己手中的那一点权力不断榨取自己同胞的财产。在这种环境之中大家都拼命的争夺着生存的机会，活着就是胜利，有赢家就会有输家，胜利斯皮格曼想尽一切办法贿赂和讨好能让他和他妻子活着的人，但是他每抢到一个让他活下去的机会也就意味着另一个人会死去。德国人会像打死一只畜生一样打死他们，犹太人会高发他们，偷他们赖以生存的食物。波兰人让斯皮格曼和他妻子藏在自己家里，但是一旦她意识到危险就会立刻把斯皮格曼一家赶出去，波兰的牢头在替纳粹卖命，但是他眼看纳粹在战场上节节战败，于是他秘密让斯皮格曼教他英语，这样即使德国战败，他还能为盟军卖命。女子集中营的牢头成天想方设法的折磨斯皮格曼的妻子，直到她收到那份她期待已久的贿赂。极端的环境下，人性进入劣币驱逐良币的状态，诚实、正直、善良难以保全人的性命，自私、奸诈才更有利于人生存，人们在进行着一场邪恶比赛，谁更恶，谁生存的机会就会更大一点，施暴者和受害者都参与进了这场竞赛，没有谎言和贿赂的帮忙斯皮格曼很难熬到纳粹战败的一天。就像作者说的那样，如果把他放在集中营，他很难像他父亲那样活着走出来。

作为战后出生的犹太人，阿特斯皮格曼对于背负着许多的犹太人的担子，但是他却并没有像父辈那样经历集中营，他在美国长大，在骨子里他是一个真正的美国人，对于犹太人在二战中的经历，他在心理上始终是存在一定隔阂的。《鼠族》第一部的出版为阿特赢得了无数的荣誉，无数的商人和记者围绕着他，人们问着他各种各样的问题，商人们要把鼠族制作成影视，这时阿特将自己画成了一个带着老鼠面具的人，其实他是一个和大家一样的人，但是因为犹太人的身份和他讲述了家族的故事，在人们眼中他变得不一样，这就像当年老斯皮格曼在波兰冒充波兰人带上了一个猪的面具，而现在小斯皮格曼又带上了老鼠的面具。但是抛开这些面具，我们发现犹太人、波兰人、苏联人甚至德国人、美国人都具有着相同的人性，他们会为了生存作恶，但是也会有人性闪光的时刻，不管老鼠、猫、猪、狗还是青蛙都只是面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