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赤眉陈更 

(评价莫言,我同意莫言自己的说法,要看他的文学作品。他自己承认他是善良的、胆小的、怯懦的。卡夫卡因为具有“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可以摧毁我”的怯懦性格,才导致他的伟大。我们应从莫言的作品看他对这世界的摧毁,不应当简单地嘲笑“司马迁”在权势面前所表现出来的无可奈何的卑怯——在作品中,莫言的斗争是无比枭勇的,枭勇胜过一切同时代的持笔者,无论异议者,更无论歌德者——或许在某些时候莫言有些盲目,但文学形像永远大于思想,这是文学的特点——莫言某些地方的盲目,某种场合下的顺从,仍然无掩于他的伟大。我与莫言是同时代人,近日我思考了很多,阅读了很多——六十年来,我第一次感到持久的惭愧,我(和我一样的人)与莫言共同结成中国的光荣伤疤,但毫无疑问,莫言对伤疤的构成贡献更大。)

莫言,使人莫言,我们同莫言一样,到这世界上来,已经走过半个世纪以上的春秋,莫言如此的观察,如此地感受,如此地描写,如此地思考,如此地默默耕耘,如此地布下黄金般的收获,我们似曾努力过,但在这样的丰获面前,我们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努力,才知道汗水如何不是从面颊上、从脊背上流下的,而是从心底深处漫和着灵魂的苦痛和欢畅一滴一滴通过漫长的时空隧道浸淫出来的。

莫言,使人莫言,我们同莫言一样,到这世界上来,也似乎生活了许多、观察了许多,感悟了许多,我们曾认为海水很深,天空很蓝,太阳很明亮,黑暗很深邃,今天读莫言的书,我们从他描写的每一棵草尖上、每一片树叶上,都读出自然的伟大,海在叶片上荡漾,天空在沙砾上闪烁,太阳在蚁背上炽热,黑暗曾发生在每个人的心灵之间,由此感觉到我们过去离天空远了,海似乎是我们过去所未知的,对阳光与黑暗的理解都有些浮浅。

莫言,使人莫言,我们曾为中国忧苦,为人民呻吟,我们自以为唯自己才是这片土地的儿子,读莫言的作品,我们知道儿子不仅是我们这样的,而且是莫言这样的,共工触山、刑天戚地不是唯一的或者主要的颠覆方法,木讷、怯懦、软弱、低头、顺从、忍耐,都是埃斯特拉惊天的方式,火山是幽暗中积累的岁月,怒吼以无声作恒永的陪侍,喷爆以柔弱的纤发构成,刀枪不唯是铿锵的,它以细密、柔韧、无声而致恶敌于死命。

莫言,使人莫言,我们读书未读出深刻,阅世更显得寥寥,我们以人的单一的眼睛观世,常笑傲于猪牛马羊,更蔑视草木砂石,尔却欣然而自豪地同侪于彼辈,以砂土菌石之感、禽兽虫豸之灵阅读世界,当我们阅读你的作品时,我们感受到了神的观察、佛的感受和上帝的灵气,你的作品所传达的悲悯是神的悲悯、佛的悲悯、上帝的悲悯,我们感受到的你的欢欣,我们聆听到的你的呻吟,你的呼啸与哀哭,均隆重地带着宇宙和声的振颤,凌空而来,发自天宇,是苍冥深处的声音。

莫言,使人莫言,我们都曾描写过这片神奇的故国,或者太过写实,或者太过虚妄,写后觉得惭愧,对不起那一片生养自己的美好,你却以生花妙笔创造了一个既真实而又迷离的中国,它并不简单地存在于历史上,也并不简单地存在于现实里,你所描写的中国,是心灵的中国,是凭借富于神性的文学的壮笔对历史与现实的中国的时空再塑,神秘而庄严,迷离而博大,神幻而奇异,让人感受着寸寸山河寸寸血的同时,也感受着寸寸山河寸寸泪的欣悦,你的中国,神与土地同在,人性与魔灵并行与山水之间,血液在每一片叶子上流动,每一次伤痛、每一次骚动、每一次沉默、每一次叫号都伴随着祖国绿苗的茁壮的成长。

莫言,使人莫言,在持久的黑暗之中我们向啸聚山林者表达敬意,向揭竿而起者送去鼓励,在不少时候我们自己也致力于这样运动;今天我们知道,战争也可直接发生在猎猎的旗帜之上,在猎猎的旗帜的丝线之间唱黑色的幽默的歌,为它送挽,你的战斗与你的猎物融为一体,你的进攻与你头顶旗帜的溃烂混同着我们无数的牺牲者的躯体,共同筑造而成光荣的中国之疤,如沧桑老树,如老蚌之伤,充满着历史意味的悠长。

莫言,使人莫言,你的努力是中国的,你的成功是中国的,你的意义是中国的,你所带来的骄傲是中国的。古老的中国是一个充满深刻而巨大潜能的国家,历经百年折腾,在放开禁锢三十年之后,中国在物质建设方面取得的成就已为世界公认。你今日的举世皆知的荣耀标志着,在稍稍放开束缚的情况下,历三十年建设,中国的文化以世纪历史为养料,其凝结的成就已为世界所觑。你的成就是中国的成就、中国社会的成就、中国人的成就、中国创造力的成就的自然展现,非任何特别力量所可以邀以持功的(与之相反,司马迁的批判应使汉武及其子孙锥心自省),让同僚者放弃嫉妒,让另一营垒的持笔者放弃敌意,共同地自豪于这片神奇土地因灾难横生而创造出来的特别的历史的光荣!

莫言,使人莫言,鲁迅老去,茅盾惭愧,一览众山,江河长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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