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大部分人,或者说在人人上能够看到那张照片而评说一番的人,相信很少会有类似于那些孩子一样的童年经历,亦更加不能体会到处于当时环境状态下的支教老师的处境和心情。从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看,“老师打学生”这件事情并不值得夸耀,但也不能否定。它应被视为一种教学手段,而绝非教学目的。我们来支教一年,我们不是来陪这帮孩子玩一年,教他们唱歌跳舞,给他们衣服给他们钱。我们要告诉他们的是如何在现有的条件下,真正靠自己的努力(读书也好,打工也罢)来真真正正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习惯和经验

 

文/顾旻玮(复旦大学)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我第一次打学生的情形。

在那天之前三个星期,我布置了背诵课文的作业。在这三个星期的时间里,我尝试了各种方法让学生们来完成任务,包括奖励月饼,课堂抽查,单独沟通,一段一段完成等等。可惜到了那天全班只有一半的同学完成了我的任务。

于是在前一天的课上我说:“明天是最后一天,如果自认为明天还背不出的同学,晚自习单独到我这里来说明情况,不然明天我抽出来背不出我就要打了。”当天的晚自习,只有一位同学来和我说明情况,表示自己基础太差需要再多给点时间。那天的课上我“如约”拿着教鞭来到了教室,抽了一位平时比较调皮的学生让他背诵课文,他直接站起来说:“不会!”我说:“一句也背不出吗?”他回答:“没时间!”我清楚地记得他当时脸上不屑的表情和满不在乎的态度。这一个多月来的好脾气和循循善诱一下子被他全部消耗殆尽,遂毫不犹豫在他的手上打了几板。后面的情形更加的糟糕,我随机抽出的几个基础比较差的学生一个个都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我,我只能一个个的打过去,不说任何一句话。至于这节课后面的过程,不用赘述也知道,只能是彼此毫无互动的煎熬。

 

 

对于当时才做了一个月的老师的我来说,那天的场景无疑是灾难性的画面。我很后悔自己当时的冲动,同时对于自己这毫无威信而为之的暴力做法万分愧疚。我开始反省自己的教学方式,甚至怀疑自己来这儿的意义。

结果第二天,所有学生都来背诵了课文,还有不少人给我写了纸条,大意都是“老师对不起”“下次一定按时背出课文”之类的话。

对于这样的结果,说实话我之前完全没有想到,但是我的沮丧远远大于我的欣喜。这些简单的课文背诵能拖延了近一个月的学生,在被打的第二天就能全部完成任务。这到底是能力不够背诵困难?还是懒惰成性故意如此?我想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无独有偶,在和其他几个支教点的老师交流之后,我发现所有的老师几乎都碰到了同样的问题:布置的任务在学生们眼里都是浮云,如果不教训一下基本上就当你做不存在。而事实上在当地老师学生甚至家长的眼里,“打学生”和“关心学生”几乎划上了等号。就拿我所支教的平峰中学来说,全校打学生打的最狠的老师所带出的成绩往往是最好的。这样的情况在年轻的女老师身上尤其明显:在我之前带这个班级的同样是支教的是一位女老师,据说她曾经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是上课被学生们气到没法上课,而在课上当场哭泣,好几次都是班主任出面解决问题,但没过多久这个班级又故技重施。

这一方面要“归功于”当地基础教育上的严重缺乏,在我去家访过的十多个村子里,村小学基本上只有一两位民办教师,他们要负责教授一到五年级所有在这个村子里的孩子的所有小学科目。到了农忙时节,老师们通常都是扛着锄头来上课,上完一节课直接拉着学生去地里一起干活。这种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教学模式时至今日依然在西海固的农村普遍流行着。那么对于那些从幼儿园就开始进行双语教学兴趣培养奥数提高的孩子们,自然是无法想象这些学生的学习习惯和基础知识差到了怎样的一种程度。

另一方面,这也与我们自身缺乏教育经验有关系。在来到宁夏、贵州之前,我们研究生支教团的成员通常都要进行为期近一年的培训。而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培训内容就是:“如何和学生相处?”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越是对学生和颜悦色的老师,其教学效果就越不理想。而支教老师大部分人只有过一些家教或者暑期实践的不靠谱经历,对于如何hold住学生这个长远的命题在没有实践以前永远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而当找到平衡点的时候,很可能你已经结束了一年的支教离开了。

在之后的教学过程里,我很少再像这样在课上集体性质的打学生,而是先单独沟通,不到万不得已不会拿出体罚这一招。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打学生的频率也相对的越来越少,我不能说到最后我是完全放弃了使用体罚,但是确实当你在学生面前已经有了说服力和威信的时候,体罚就变得多此一举了。而对于极少部分打了也没有用的学生,在多次劝阻无效之后,你所能做的也只有let it be了。

我们大部分人,或者说在人人上能够看到那张照片而评说一番的人,相信很少会有类似于那些孩子一样的童年经历,亦更加不能体会到处于当时环境状态下的支教老师的处境和心情。从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来看,“老师打学生”这件事情并不值得夸耀,但也不能否定。它应被视为一种教学手段,而绝非教学目的。我们来支教一年,我们不是来陪这帮孩子玩一年,教他们唱歌跳舞,给他们衣服给他们钱。我们要告诉他们的是如何在现有的条件下,真正靠自己的努力(读书也好,打工也罢)来真真正正地改变自己的命运。

至于还有一些评论说到的支教保研一说,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讲一句,大部分的支教老师,单凭他们的成绩和学生工作经验,直接直研没有任何的难度,没有必要再花一年的时间——用你们的说法——去“受这个罪”。再退一步讲,即使是为了直研的目的去支教,那本身又有什么问题?至少在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们都真正做到了全心全意地为学生,为当地的教育,做出了自己虽渺小但不可或缺的贡献。

作为结尾,我想说,写这篇日志的目的不是为了宣传“老师打学生”,我也没有要和你讨论说它的底线在哪里。对于支教老师和当地学生来说,体罚都是一个不可避免的话题,我们是缺乏经验的老师,他们是缺乏管教的学生,如何做到最优化的教育而产生相对理想的结果,那么最有可能的方式就是这样了。

 

 

最后,我可以再告诉你两件事情。

1.最后送走我的学生的那天,我一个人在房间里哭成了傻逼。

2.直到今天,那些最调皮的,被我打的最狠的学生,还是会经常在qq上和我聊天。无论他们是在打工,还是在继续上学。

 

 

(采编:佛冉  责编:佛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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