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球化时代,一方面世界要往大同方向进发,从城市、交通、建筑、文化到生活方式各个都要“国际化”;另一方面,又因为所谓“自我东方主义”的怀乡病,偏要在全球化中寻找、保持、发展自身的特色。这种矛盾的表现之一就是,地域问题一不小心就变成地域歧视,属于政治错误范畴,根本不能说不能碰。
关于北京、上海、河南、广东、深圳的所谓“地域”话题,现在慢慢不新鲜了,但那根敏感的神经一直都在,随时准备起跳。成都和重庆的成渝之争也延续多年,是连台大戏,如张爱玲所说,唱也唱不完的。此外,坐在成都这块地界里,外来人、外来文化对成都的喜欢全部笑纳,对成都的不喜欢或者说存疑呢?
最近的新闻是独立评论人程美信在新浪微博上谈成都的麻将“文化”,认为成都人茶馆里到处是麻将,特别是大学生都在搓麻将,匪夷所思。话说得生猛了些:“四川这个人口众多而地理偏僻的省份,人们好逸恶劳的习性堪称世界之最,故而落后与贫困就不足为奇。”结果在媒体的“策动”下,一下子捅到马蜂窝。“网民”惯性的一通乱骂之外,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成都的文化名流的态度,一个是樊建川,一个是李伯清。樊建川在转发程美信微博的时候很客气说:“一篙竿乱打一船人。,还算客观、冷静,意思其实算是认同程美信微博的实质内容,但对其表达措辞有异议或指出其偏颇。
李伯清作为成都特色的散打文化代表,曾经在上世纪末引起包括成渝在内的全国的关注。李伯清评论:“@程美信 朋友说,打麻将和吃麻辣是四川人的两大恶习。按此逻辑,是否可以理解为:打麻将的应该枪毙;吃火锅的应该判无期;河边晒太阳喝茶掏耳朵的应该切腹自杀;听凤凰传奇,跳坝坝舞的太婆最起码应该劳教?”熟悉的散打式引申、放大、极端化策略,一晒之余指出其缪端。随后又发一微博定性:“1•无知:赌博是恶习,没错。麻将被用来做赌具,麻将没错,是使用者错了。2•无理:吃麻辣也是恶习的理论,全世界只有程批评家才想得出来。3•无聊:面对漫天的指责,新浪官方认定的人身攻击言论,继续发帖,继续自慰。4•无耻:用挑起事端来吸引眼球。还说只有批评才能救四川救中国。俨然以救世主自居”。说得很公允,但没有对程美信提出的关于成都文化生活内容匮乏的问题的回应。
此外,程美信接受采访及其新浪博客中谈到的几个更有意味的问题都没有被重视。第一,成都人的文化生活内容是否应有更多元的形式;第二,“安逸死”中提到的“打关系”、“权力垄断”是否是四川问题,是不是中国问题;第三,安逸、休闲的所谓成都生活方式,在现代语境下是否有崭新意义。究其原因,在程美信不严谨的表述中受到伤害的四川人、成都人,已经无法抽身正面其中更有建设性的内容,而是再次陷入“地域歧视”与“反歧视”的怪圈。一周过去,程美信成为四川人、成都人不屑一顾的过去式,麻将和麻辣照旧,恰如茶杯里的风波,池塘里的涟漪,重新回到往日的“成都”及“成都生活”。在这一次不算论战的“论战”中,成都得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背后是我近年来参与的一些区域文化案例的崭新语境,即,包括成都在内的中国城市,大规模的城市发展之后,新的城市精神、城市文化、城市人的内涵,没有得到相应重视。北京、上海、广州和深圳这些一线城市还好,北京皇城根文化与以CBD为代表的资本主义象征杂糅,成为一盘说不清道不明的权贵资本主义大杂烩;上海一直向前,世博会之后更是如此,市民生活彻底消弭在宏大的世界城市进程当中,海派文化已经不以京派文化为对手;广州和深圳在傲慢中醒来后,虽然一次次反复,总体开始走向文化开放,重新发现社会的力量。
成都作为“第四城”乃至“第四极”,盖碗茶、煎蛋面、麻辣、麻将、粉子,宽窄巷子和锦里、香格里拉和会展中心,以及南延线国际大道上可能的国际化“映像”,一路走来,语境已经变化,新的天府之国、成都、四川人、成都人,有哪些核心的文化内涵?又有哪些新的文化形式、内容?人民公园老茶馆里、会展中心顺兴老茶馆、良木缘、星巴克里,程美信掀起的茶杯里的风波,是不是该再摇一摇?

作者:宋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