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我已做了14年律师,深感以法律手段实现社会正义在中国并不容易,执法武断甚至故意枉法使得这条道路无比艰难。宋泽一案,即为令人愤怒的事例。

我初见宋泽是在2011年的冬天,当时我参与了一个帮助上访者的活动。上访者指的是一些来北京向中央政府申雪冤屈的可怜人,这些人往往因为家乡官员的不当行为而深受其苦。宋泽的工作纯粹是人道主义的,却具有风险,然而在当今中国,这个险我们不得不冒。

去年11月,我担心这些上访者如何能熬过北京又一个寒冬。然后发现公盟(前身为北京阳光宪道社会科学研究中心)当时正在开展一个给访民提供冬衣的行动。公盟2003年由一群律师和学者组成,旨在倡导法治。于是我联系了负责这次援助行动的人——宋泽,一位来自湖北的26岁的小伙子。还没见到他之前,仅从几次通话中,我就能感受到他对这个工作无比热情。

我们的号召收到了强烈的反响。当我们收集了一车的衣服,就和宋泽讨论,怎么能又快又省地把这些东西送到访民手里。12月1号,宋泽来取衣服,把它们送到北京南站分发。

一边装车,我们一边聊着,却没时间详谈。我们的见面不过20分钟,但宋泽给我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就在我们把衣服送给访民的第二天,北京气温骤降,大雪纷飞。我深感庆幸,我们及时送出了那些冬衣。

之后,我们一直在网上或者通过电话保持联系,我得知他开设了几个QQ聊天群来讨论如何帮助访民。QQ是和Skype类似的软件。因为当局会不断关闭这类讨论群,因此必须得多开几个以防万一。

12月底,那一天正好是腊八,按照中国传统,家里通常会吃粥。宋泽想给访民送些粥。我跟他说,如果他晚上送,我可以跟他一起去。但是他说,北方的规矩是应该中午吃粥。所以宋泽就自己去送了。据说,警察拦住他,没收了粥。然后,元宵节那一天,他又被抓了,因为他给访民们送元宵。按照习俗,元宵节是中国传统春节的最后一天。

冬天最冷的几个月过去后,我联系上宋泽,并了解到,他已将工作重心转至解救被非法关押的访民。这些人被关在臭名昭著的黑监狱,即宾馆旅社或其他任意设置的临时拘留场所。这里关押着外地来京的“扰事者”,直至他们被押送回家乡。

毋庸置疑,宋泽将会成为地方和中央政府的眼中钉。这一行为使他直入险途,风险远超之前做的任何事情。他明白这一点,但仍然乐观。

当被非法软禁数年的盲人律师陈光诚从其山东农院出逃后,宋泽做了一件更为冒险的事。他开车到陈光诚的老家东师古村,帮助陈光诚的侄媳妇逃到北京,让她躲起来以防遭到当地政府的迫害。当时,陈光诚的侄子已被捕。

宋泽伸张正义的行为被安上了“扰乱公共秩序”的罪名,北京市公安局5月5日逮捕了他。一个月后,一名律师探视了他。之后不久,宋泽被监视居住。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也没有他的消息。

一直遭到法律专家和人权组织广泛诟病的刑诉法“73条”赋予了执法部门宽泛的监视权和拘留权,按照这个无耻的法条,当局可对涉嫌恐怖主义或“国家安全”罪的嫌疑人执行最长达六个月之久的“监视居住”。正是该法条,让宋泽与世隔绝,让我们爱莫能助。

我不知道宋泽现在的境遇如何,他是否受到了虐待,又能否经得住折磨。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我们知道,他们要打压的,是公盟,是访民,是守望相助、爱人如己的美德——而宋泽,就是此种美德的代言人。

和千千万万的义人一样,除了道义,除了梦想,宋泽手无寸铁身无长物。他以一己之躯,来面对公权力实施的不法。而现在,他正为此付出代价。黑暗总是仇视光明,丑陋总是憎恨美丽。在一个不公正的国度里,一个理想主义者,注定要饱受现实的摧残。下周,中国即将迎来共产党全国代表大会,指望新一代领导人会改变对那些访民的态度有些不切实际,尽管这些人所做的只不过是对不公遭遇表达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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