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日晚上,南周献词事件进入第二季。在展开叙述之前,有必要回溯第一季的情况,以备来者查询。

根据事态的进程看,献词事件的缘起,来自于对南周新年特刊的改动。这个改动发生在所有付印版样完成后——这也意味着,特刊不是没有审查,而是审查已经完结。正是在这个情况下,广东省宣指令南周改动特刊,包括删除和修改版样,删改新年献词,并且在特刊封面加上了按语。

这个僭越办报流程(姑且把审查制也看做流程一部分)的事情,引起了南周当版编辑和记者的极大不满,随即在微博上隐晦表达。迅即,这个信息被转发,在当晚引起了震动。

随即,这些微博被删除,透露事件的南周记者编辑被封杀。但是在信息已经公开传播的情况下,微博账号拦截无法起效。

南方周末刊发了第一封公开信,没有多少事实,但是表明三个诉求:第一,新年特刊出现了重大的出版事故,要责成严查;第二,恢复被封禁的记者和编辑微博;第三,要求庹震引咎辞职,公开道歉。

传播在发酵。传播的内容开始集中,粤省宣传部长庹震开始进入公众视野。庹震指令篡改南周献词的这条消息遭到海量转发。

最先跟进的公众支持,是南周旧部,短短时间内聚集了逾五十名前南周人。他们多数在媒体中担任负责岗位,抑或是行业中坚力量。这个联署信的诉求与南周类同,要求庹震辞职,迅速将事态扩大。

紧接着跟进的是南周实习生的联署公开信,到传播高峰来到前,共有110多名实习生签署。其诉求同样是要求庹震下台。

最大的联署风暴来自于民众,一封《告天下书》声讨庹震,同时历数庹震来广州后,给广东新闻界造成的管制恐怖,以及带来的巨大压制。这个联署公开信得到了广泛呼应,截至六日下午,签名联署的人逾三千,而且还在继续。

在公开信前后,南周编辑部发表了第二封公开信,说他们还“站着”,继续申诉。核心立场是,继续把献词事件当做是一个出版事故,强调要彻查。然后,南周对外交流自动切断。

就在读者联署公开信开放签名之前,并且与联署进程并行的,是南方报业集团内部记者编辑的联署行动。第一批联署者将近百人,其诉求与南周公开信并无二致,希望庹震辞职。

这是六日之前的主要“剧情”,其中公开信的联署行动交错递行。这是前传的内容大概。时间跨度大概在三天左右,南周献词事件成为微博头等议题,世界上大多数媒体都予以报道。

在展开以下论述时,可能需要说明一点情况。就在南周旧部、南周实习生、南方子报系、读者公开联署的时候,南周除了发两封公开信外,并无更多动作,其员工的个人微博也在被动转发,似乎在消极等待信息。

但没有更多的消息从南周编辑部传递出来。六日早上,新加坡联合早报刊发新闻,说献词事件发生时,庹震不在广东,与事件无关云云。这个消息引起了一些分歧。在一些调查记者看来,似乎是事实还不够清晰。

但是微博上很快嘲笑这个说法,并援引王立军夜奔美领馆的前事,证明联合早报说法属于无稽之谈。这个说法很快烟消云散,不为人注意。

这个时候,又有一份公开信的联署出现。这次是知识界的一些人物,包括茅于轼、贺卫方、梁文道,也包括香港和台湾的一些高校教授,比如江明修等。知识界的声明诉求也是要求庹震辞职。

在六日的整个下午,当各个界别的公开信悉数登场后,舆论在等待南周现职人员发出声音。就在此前一天,也有很多声音认为:南周现职人员需要更加明确地亮出身份、名字和态度。

必须要给于赞美的是,华商报在六日发出一篇署名评论,说明献词事件为什么会成为公共事件。引用了党的领导人的话语,阐述新闻管理与新闻媒体的界限问题,以委婉的方式声援南周,支持舆论。

南周编辑部整个下午都在沉默。议论蜂起。晚上事件陡然急转直下。南周官微的执行者发了一条微博,说被迫交出微博密码,将无法对即将到来的声明负责。十几秒钟后,南周官微发了一条可耻的声明。具体内容请搜索,大意是:献词事件是南周一个负责人所为,将责任独自包揽。

这条微博即刻遭到围观静候者的咒骂。一种巨大的失望情绪在相互感染,变成暴风骤雨般的痛斥。

这是一个转折性的时刻。意味着南周编辑部与有关部门的谈判破裂,也意味着南周的一些人试图通过揽下责任,实现庹震与事件的切割。这也意味着,为南周背书的所有人被出卖。

这个声明发后不久,就有另外一封南周声明出来,澄清官微所为不代表编辑部,并透露会采取进一步行动。

随即,南周经济部负责人率领部门同事宣布“罢工”;再有南周人微博放言,停止工作。

迅即,一份由南周现职人员,包括编辑、记者和编委在内的公开声明发布在微博上,宣告官微被不义之人夺取,所发声明无法代表他们。这第一批实名联署的有96人,涵盖编委会、新闻部、经济部、评论部、文化部、新媒体部等,他们分布在广州总部以及上海、北京、成都分部等。

在事实上,从微博拉锯战可见,南周已经分裂成两个编辑部,一个是掌握官微的少数人,和大多数人组成的同人编辑部。

官微撇清庹震的声明,并没有达到预料效果,反而将舆论情绪推到极致,声讨庹震的呼声更高。官微以一种荒诞的做法,起到了反向动员。庹震不是被隔离在事件外,而是被带入更深的舆论漩涡中。

不得不说,事已至此,南周内部的决裂公开化,舆论簇拥着南方报业与省宣站在了冲突的一线。

南周新近产生的同人编辑部,据说还要公布更多内部消息。在经过了官微声明引起的初期混乱后,事态稍息,但尖锐的对立已经是不得不面对的问题。这在南方报业史上前所未有。

在舆论的眼中,对公开信的一种微词是:只针对个人,而没有涉及新闻自由等更高级别呼吁。但这个策略性的表达,似乎得到了默认。

现在是决战的时候。怎么评价现在的这个进展?南周献词事件已经改变了性质,从文本声讨演变为新闻歇业抗争。

现在还很难给这个事件更多的性质分析,因为这主要看南周同人编辑部——一个现已相当于“流亡”的编辑部——如何操作下一步行动。但是,外界的解读不这么看,要么死,要么生,将其赋予了十分重大的历史性地位。

对南方报业来说,已经势无可退。如果屈从于南周官微声明的口径,将押上积攒了数十年的行业声誉。如果不这么认命,又得要安抚四分五裂的内部矛盾。无论从何种角度看,南方报业都站在了一个危险的境地。

献词事件轰然进入了第二季。每个人都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如何收拾?事态无法预测,或者说不忍预测。

这是一场伟大的新闻运动,一次必然到来的社运过程。具体而言,这是南方新闻业者不得已为之,得到有痛感者襄助,寻求与管制者就界限达成某种宽松默契的自卫行为。

是为逆反,而不是谋反。

这个时候,读者联署仍在继续,微博转发支持在继续,暗地里的呼吁与联合在继续,删博在继续,禁令在继续,警告在继续,投身其间没有回头路的人还在继续,而日子也必将继续。

【仅凭记忆,在四十分钟内草成,请读者原谅,太仓促,没有按照日期行文,难免凌乱。老实讲,现在真不是写文章的时刻。我们关注那数以百计的同侪的命运。请读者、以及对强权感到厌烦的人一并关注。同道不孤,不多赘言。】

【另,南周献词事件的原委,可参考徐达内的媒体札记《梦的尺度》,http://www.ftchinese.com/story/001048293】

来源:纸老虎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