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百亮 报道 2013年02月15日
香港——当中国新领导人习近平在视察中国南方时，他在公众面前把自己推崇为跟随邓小平步伐的大胆改革家，但与此同时，他在私下里对共产党官员却有另一番教导。
去年12月在广东视察时，习近平对党内人士说，尽管有几十年的经济快速增长，中国仍然必须“深刻”记取前苏联的教训。政治腐败、思想异端和军队不忠令苏联共产党倒台。在这个以活跃的资本主义而知名的省份，他要求中共回到传统的列宁主义。
“为什么苏联会解体？为什么苏联共产党倒台了？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们理想和信念的动摇，”习近平说。这些话出自一份他的讲话总结稿，这份文件在官员中传阅，但并未由官方新闻媒体公开发布。
“最终，戈尔巴乔夫只用了平静的一句话，就宣布了苏联共产党的解散，一个大党就这么消失了，”这份文件引用习近平的话说。“最后，没有一个人是真英雄，没有一个人站住来反对。”
在习近平作为中国最高领导人最初的三个月里，他在捍卫党的绝对权力，与发誓从根本上打击助长腐败的党内精英既得利益之间摆来摆去。知情人士和分析人士称，如何平衡这些目标，是摆在习近平面前的一大难题，因为他的计划会轻易遭到反对派领导人的破坏，后者会不遗余力保护他们自己的利益，并保护党的权威不受到任何威胁。
中国社会科学院历史学家马勇说，“每个人都在谈改革，但实际上每个人都害怕改革。”他补充说，对于党的领导人来说，“问题在于，发展的同时，能否继续控制社会？这是一个考验。”
前记者、独立评论员高瑜是第一个公开习近平这些讲话的人，她把这些话发表在了博客上。三名曾从官员或官方报纸主编那里看到过这份文件的知情人士证实了其真实性。因为讨论党内事务有遭受处罚的危险，他们是以匿名的身份接受采访的。
自从邓小平在20世纪70年代晚期让这个国家走上经济改革之路时起，推行改革，与捍卫党的自上而下的权力之间的冲突，就一直是一个永恒的主题。但在习近平上台的这个时期，这种矛盾已经变得尤其尖锐。公众期待更有效的官员问责的压力正在增长，并被网上论坛中数以百万计的参与者放大。
习近平曾承诺为解决中国持久的问题而付出努力，包括官员腐败和贫富分化。他还寻求为自己树立一个更加阳光的形象，免除了像他的前任胡锦涛身边那样的威风凛凛的保镖队伍，并要求以平价的“四菜一汤”取代政府宴会。
然而，习近平关于苏联教训的讲话，以及在官方新闻媒体上发出的警告，透露出了一种对中国的压力可能会把党压垮的忧惧——特别是如果政治的僵化和大型国有企业等特殊利益团体抵制，导致改革失败的话。今年，一份知名报纸受到的审查，以及北京令人窒息的空气污染，引发了公众的强烈抗议，已经让党的新领导层尝到了压力的滋味。
一些进步的声音督促中国领导人为宪法规定的权利和对党的权力的限制多付出些实际行动，而不仅是嘴上说说。同时，一些老左派则把习近平推崇为一个强硬的民族主义者，希望他在对中国主权的维护上，能比他的前任更进一步。
中国新领导层所面临的选择还有，该如何放松国家对上层经济的持续控制，以及打击腐败的承诺要兑现到什么程度，这样做都有可能会得罪高官及其家族。
“执政党该如何在动荡时期确保自己的地位呢？”北京的时事评论员丁咚说。“这才是真正的挑战，在党内制造了紧张气氛和潜在的危机。”
位于华盛顿的国际战略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中国分析师克里斯托弗·约翰逊(Christopher Johnson)称，在下一届党代会准备工作和2017年领导层重新洗牌占据精英阶层注意力之前，习近平及其权力核心大约有18个月的时间来巩固力量和开始任何大的行动。
曾在中央情报局任中国问题高级分析师的约翰逊称，“现在，他力求两面兼顾。问题是：他们用’四菜一汤’这样的姿态能应付多长时间？他们何时将不得不做出艰难抉择？”
目前为止，习近平一直在马不停蹄到各地视察和讲话，力图使自己有别于自己的前任。胡锦涛仍将任国家主席直到下个月习近平接班。他上台时，国内也曾寄予了变革的厚望。但事实证明，他是一个谨守成规，不敢轻举妄动的领导人。
最近几周，习近平承诺要治理北京有毒的雾霾污染和在北京街头打出租车难的问题。在此之前，习近平还发誓，共产党要容忍人们对其不足发出的“尖锐批评”，还说，“要把权力关进制度的笼子里”。
审查机关还允许网上流传一些展示习近平平易近人一面的照片，其中包括一张在国外访问时与穿着圣诞老人服装的人快乐合影的照片。
几十年来一直研究中国问题的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社会科学名誉教授傅士卓(Ezra Vogel)最近刚刚访问过中国。他说，习近平“不想被人们看成是像胡锦涛那样，没有做出多少进步的人”。
但是，习近平已经对他的承诺做出了许多限定，让一些支持进一步加快市场驱动的变革和政治自由化的人们感到失望。他在一次讲话中引用邓小平说改革是“摸着石头过河”的话说，变革必须一点一点来。在另一次讲话中，他说毛泽东时期的革命社会主义不应该被视为一场失败。
他还不断要求军队要表现出坚定的忠诚。在他看来，米哈伊尔·S·戈尔巴乔夫(Mikhail S. Gorbachev) 领导的苏联共产党没有坚持这条原则，犯了致命错误。
今年59岁的习近平是一位革命领导人的儿子，他父亲曾与毛泽东共事，后来被打倒坐牢。中国一家主要报纸的一个高级评论员称，这样的政治家庭背景让习近平更加敏感，“在谈到改革时，他希望告诉全党，他不会成为第二个戈尔巴乔夫。”
和这位前苏联领导人不同，习近平接手的国家，经济虽然有各种问题，但在过去三十几年中增长迅猛，使中国的国际影响力大增。但是，中国官员一直警告，国际地位的上升也带来了外部的竞争和国内的需求，会放大政治失误和分歧造成的破坏。
习近平在广州对党内官员讲话时称，“我们是一个大国，决不能在根本问题出现颠覆性错误，出现后就无法挽回，无法弥补。”
储百亮(Chris Buckley)是《纽约时报》记者，黄安伟(Edward Wong)自北京对本文有报道贡献。
翻译：张亮亮、林蒙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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