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8月15日,午时将近,饱受轰炸的重庆闷热如蒸,一名助理带着短波收音机,进入中国统帅蒋介石宽阔但简单的办公室,将收音机调至东京电台。几分钟后,懂日语的蒋介石,静听着裕仁天皇第一次向日本人民“玉音”广播。这位象征日本国魂的神圣化身,告诉人民“堪所难堪,忍所难忍”。为了无辜的生命免于“残酷”的敌人炸弹,他已接受盟军领袖提出的波茨坦公告。换言之,大武士国已接受无条件投降。

战争终于结束了。在蒋介石的领导下,中国人民浴血抗战八年,一半时间几乎孤立无援。实际上1931年日本夺取东北以后,抗战已断断续续激烈进行。14年的争战结束时,至少三百万中国军人因战伤亡,另有大概超过一百万的军人死于疾病与营养不良。死去的绝大多数士兵(超过90%)隶属蒋介石的军队,而不是中国共产党的军队。中国平民死于战争的亦达九百万人(遭轰炸、射杀、烧死、饿死、淹死)。数千万人在多个时期沦为难民,其中大量死于难民营或于迁移途中死亡。逃离上海和其他城市的中产家庭已几近失去所有。数百万的农家,成为日本皇军“烧光、抢光、杀光”政策的受害者,贫困无依;城市整个炬尽成灰,有些城市遭劫不止一次,例如长沙。

当天傍晚在重庆,蒋介石前往一间窒热的播音室,向全国人民宣布日本投降的消息。他站在麦克风前,一如往常挺直,身着朴实军装。他的秘书陈布雷病了,所以是他自己写的讲稿。他调整了角质边框的眼镜,用清楚、高昂的声音向全国报告日本的投降,赞扬国人的英勇奋斗,并且感谢了盟友。“正义必然胜过强权的真理
”,他开始说,“终于得到了它最后的证明,这亦就是表示了我们国民革命历史使命的成功。”大多数中国人恐怕不懂他浓重的宁波口音,但知道他传达的是什么。他然后谈到未来:“我相信全世界人类与我全国同胞们都一定在希望,这一次战争是世界文明国家所参加的最末一次的战争。如果这一次战争是人类历史上最后一次的战争,那么我们同胞们虽然曾经受了忍痛到无可形容的残酷与凌辱,然而我们相信我们大家决不会计较这个代价的大小和收获的迟早的。”他最后迂回地提到了内部敌人:“武装之下所获得的和平,并不一定是永久和平的完全实现;一直要作到我们的敌人在理性的战场上为我们所征服,使他们能彻底忏悔,都成为世界上爱好和平的分子,像我们一样之后,才算达到了我们全体人类企求 和平及此次世界大战最后的目的。”

这个消息先由极少数拥有收音机的人转述,接着在中国所有的城镇,大家奔走相告。大多数村庄没有收音机,但在一个小时内,每个人似乎都听到了这个消息。从上海到重庆,从城市到农村,几乎每个地方,上亿的男女老少涌入街头,喧啸欢呼,日本士兵则守在营房里茫然发呆。数百万的爆竹通宵噼啪作响,到第二天也未停歇。在重庆,美国人也加入庆祝,群众“抓住他们的制服,向他们欢呼,令他们难以呼吸,高喊着‘美国顶好’!”这可说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庆祝场面,也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时刻。尽管是美国人与原子弹打败了日本人,中国人並未因此觉得不是中国伟大的胜利。毕竟中国人觉得这么多年来已竭尽所能,牵制上百万日军与千架敌机于中国。

在广播讲话中,蒋介石告诉国人不以日本人为敌,“我们并不要报复,更不可对敌国无辜人民加以污辱。”当晚他离开播音室的时候,美国记者白修德(Theodore White) 观察到,有那么一瞬间,“这位现代中国官吏淡定的外表被刺破了,多年来的疲惫和负担流露出来。”这种反常随即消逝,“委员长(the Generalissimo西方人这么称呼他)点头但未露笑容,在众人的欢呼声中回到指挥部。”
***

五百哩以北,尘土飞扬的延安,毛泽东总部庆祝抗战胜利的场面冷清。延安基地的美国人发现,中共似乎仓促地安排了一场冷淡的公开庆祝,以迎接胜利的消息。毫无疑问,中共领导人知道,全国人民都认为这个巨大胜利是蒋介石的胜利。

不过当天晚上蒋介石和毛泽东一样,并没有参加庆祝。中国国民党与共产党已经打打停停将近20年,争的是哪个党和领导人能够实现伟大民族的复兴理想。双方领导人口头上都说要致力于谈判,以实现中国的平和统一,但心里都知道,其实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已经开始。凭藉着钢铁的意志和顽强的节制,蒋、毛都度过了严峻的失败,也度过了实力远不如各自敌人的漫长时期。此时,蒋介石似乎在军事和经济方面占尽优势,他从未如此孚众望,权力达到高峰。确切地说,美国人将完成国军39个师的训练与武装,这是蒋在未来的斗争中最佳的保障。但是毛泽东比蒋介石更乐观。美国人在延安,对蒋而言,象征着潜在但严重的问题:美国政府当局蔑视他的领导能力。同时,蒋早就私自认为,共产党的军官、士兵、文职干部,整体上比国民党的对手更尽心尽力、更守纪律,即使在此胜利的时刻,这种认知使他看到的前景更黯淡。

蒋介石发了一封电报给毛泽东,向他保证,“世界永久和平局面可期出现”,并且特请他“惠临陪都”,共同商讨“国家大计”。无疑地在毛的眼里,这次邀请是个计谋,用来表现国民党远比共产党更期盼团结与和平;而且印证了他对蒋早有的看法:蒋不真诚,但坚信自己的品性仁慈端正;更印证了蒋操纵政治与管理危机的能力。

蒋介石崛起的故事包括恒毅、忠诚、冒险犯难、刚正、以及愿意承认,降临于中国与自己的悲剧,不是他个人所能改变的。他原本是个眼光狭隘的军官,仅在军事预备学校受过一年的训练,逐步成长为国家领导人,深具战略眼光,理解中国与国际事务的动态,往往知道如何充分利用自己的弱势。蒋介石也会合理化自己的作为:他以战争的情势紧急为理由,以实现国家的目标为理由,在大陆,做了冷酷的战略、政治决定,在台湾,容许无情的军事镇压与秘密警察镇压,牺牲了上千的生命。他的伪善不下于其他的威权领导人,但他并不愤世嫉俗。他无异于同时期其他人物(包括共产党):在大陆很长一段时间,与秘密政治团体、黑社会的关系匪浅,并且课征鸦片税作为政府的部分财源。尽管如此,他自认为是一位道德、真诚、现代的儒家基督徒,他背後的动力,多半是出于中国统一、现代、独立的愿景,而较少是出于个人的权力欲望。当然毛泽东也同样地合理化了暴力土地改革,他以一个超然的目标为理由:为了实现平等的、乌托邦的社会,必须以暴力破坏旧秩序。

来源:http://select.yeeyan.org/view/158331/327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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