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出席了一個夫家婚宴,結婚的是聰頭的表弟,這位表弟的媽媽是聰頭的姨媽,但這位姨媽還是小女孩時,便被聰頭的外婆「送」了給她的一位好朋友成為養女。甚麼是「送」?眾說紛紜。有說是這位聰頭外婆的好朋友很喜歡這小女孩,所以哀求對方給她當養女,亦有說外婆問過神靈,女孩要由別人養才會大,畢竟,外婆在此前已有七個子女(當時是抗日戰爭)。後來,聰頭的媽媽又契了姊姊養母做「契媽」,而她的姊姊又契了生母做契媽。這關係圖,我花了三年的時間才搞清楚。

婚宴上,我們被安排在這位表弟的叔伯一桌,亦即聰頭媽媽的契兄弟。同桌,聰頭的一位契表哥成為親戚談話的焦點,事緣他年近五十,尚未娶妻,沒有工作。

面對著叔伯的質問:「點解仲唔結婚?求其搵個啦,唔好要求咁高。查實你係咪基架呢?」這位表哥自個兒飲悶酒,沒有回話。又有叔伯勸他找工作賺錢,他吐出一句:「錢不重要,我求的是學問。」大家又一陣起哄:「這個年紀,求什麼學問?」

我暗自慶幸無人關注我幾時生仔,亦為這位老表成為眾矢之的感到難堪,同時,腦裡突然浮現崔允信執導的獨立電影《無花果》裡的麟這角色(鍾家誠飾):一位本來喜歡獨自食麥當奴打機飲啤酒看書的男人,因為覺得是時候結婚而跟家(李俊妮飾)開花結果。二人後來卻因為女兒的突然死亡而分開,麟恢復了自在的獨身,家則與另一位受喪母之痛的敏(劉漪琳飾)組成了另一個家。

《無花果》呈現出來那「開花結果」的家庭是如此沉重:麟每次說出「今晚加班唔返來食飯了」都充滿歉意,執起電話聽筒,麟雖手臂粗壯,卻覺重如千斤;敏對父親年輕的女朋友與出軌的行徑不滿,想像二人形同把自己母親「迫害至死」;家因為女兒而跟麟維持沉悶的生活伙伴關係。對「應然」的完美家庭的追求和維持,反變成了痛苦與厭悶。

家第一次離開,是因為無法面對女兒死亡對「家」造成的失序/缺失,儘管家嘗試以早午晚三餐的「日常」來重構秩序,卻失敗告終。家要離開她的「家」,選擇了一個看似不變的舊洗衣店去清洗內心的傷痛,重整生活的秩序,卻碰上了敏,並在她的身上重新感受到愛。然而,這「愛」卻徧離了「開花結果」的家庭想像,家再次陷入了失序﹣﹣這次不是與意外(如女兒之死)構成的「現實」碰撞而產生的失序,而是一種挑戰「應然」的「實然」感知,一種要透過「選擇」才能化解的失序。

最後家選擇了接受偏離「開花結果」的真實感覺,這選擇也使她放下了對他人的執著:隔著玻璃,看著麟自個兒開心的看書,家重新接受了麟。同樣的「心理解放」,也出現在敏身上。當敏知道自己喜歡上一個「有夫之婦」,成為「第三者」時,她體會到父親與情人的關係,亦放下了對父親的恨意。

在家離開後,麟獨個兒自在的蹲在「家」中,一邊吃著麥當奴一邊打機,甚是愜意。只要走出「應然」,兩個女人是一個家,一個人也是一個家。

在那婚宴的飯桌上,我這個不相干的人坐進一堆素未謀面又契又表的叔伯之中,成為了「家」的一部份,如此牽強的關係也能存在,為何仍要強求開花結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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