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朱学东

一句“坚持搞好房地产市场调控不动摇,遏制了房价过快上涨势头”,一下子吓住了我。

在这句话昭告天下的前一天,我正好在为买房之事奔波,亲眼目睹了新国五条影响下的房地产交易市场之火爆。

早年炒股票时,股市流行听党的话就能挣钱。哪房地产市场呢?

至今我参加工作已经已二十多年了,我的住房和购房史,也可作为观照中国人住房和房地产市场的一个缩影,从中也可以成为理解那句近乎玩笑的“坚持搞好房地产市场调控不动摇,遏制了房价过快上涨势头”的一个小小的注脚。

我大学毕业后在北京的生活是从住集体宿舍开始的,结婚时在北京大兴黄村的郊区,租了农民两间狭窄的平房当婚房。工作五年时,终于在大兴黄村分到一套不到60平米的小两居,这才算有了自己的可以稍微认真布置一下的家。

虽然按分数排,我还是可以排到,但为了保险起见,太座瞒着我给单位负责分房的人送了两瓶醉流霞还是京都。总之,我算顺利地分到了自己在北京的第一套房。

这套小两居是我第一个工作单位的,地址就在单位附近,虽旧且小,周围都是同事熟人,倒也温馨。后来我转到北京市区工作,两口子都在城里上班,其时公交尚不发达,来回奔波,耗尽心力,我学会了站在公交车上睡觉的本领,这个本领至今让我受益无穷。

但我对在北京市区拥有一套房的欲望越来越强烈。后来我和太座在寒冷的冬天,占用了大舅哥的一间平房,暂栖于崇文门附近的胡同。我学会了在大杂院里与各式老北京交流相处,也知道了大杂院生活的欢乐与悲苦,那是不人道的悲苦。但人们就这样坚忍地过着活着。

因为工作关系,单位后来给我在附近安排了一间宿舍,是平房顶上用铁皮搭建的临时建筑,正好可以放得下两张单人床。周围房间,全是单位的职工,食堂服务员、清洁工和理发室的理发员。冬天之寒冷,自不用说,楼上一敲门,全楼都听得到,更是让人苦恼。

但毕竟离单位近,偶尔,我和太座也会借此歇脚。

后来,终于赶上单位分房,我分了套小二居的旧房子,大约不到70米,地段很好。我把第一个单位分我的在大兴的房子退还了原单位,彻底与清理了与原单位的官方关系。曾有人说我傻,我完全可以占着这套房子不退的,类似的情况当时很多。但我们没有这样。

无论如何,我内心深处都很感谢这套黄村的房子,它是我在北京住过的第一套楼房,给过我许多温暖和快乐。

住在城里楼房的日子,免了来回奔波,我也算过上了当年考大学所梦寐以求的生活在北京的梦想。神奇的是,连我的哮喘竟然也在这套房子里已近乎自癒的方式基本消失了。我的父母第一次跟我们居住在了北京市区的楼房里,我的孩子出生在这里。

这套房子分房的时候,也是公房改革开始的时候,按照有关要求,我们以低廉的价格买下了它。虽然这价格今天看来非常之低廉,但我们还是按照首付一部分,剩余的用分期付款的方式支付。

没法子,我的父母是农民,我的兄弟是乡镇企业的工人,他们也无力帮我们,我们双职工当时的工资水平,实在有限,只能借银行的钱来帮忙。

至此,我在北京工作已快10年了。

后来我也离开了原单位,有了孩子,老人帮着带孩子,家里就愈益局促了。

其时我认识了一个老乡,当年做了一个很有名的二手房公司,他一直认为房价会下跌,当然,政府也是这样说的。正是在他们的影响下,当然,也跟我们没实力有关,我们一直没有考虑换套房。不过,我后来才知道,从投资和自用的角度看,我们错过了北京房地产价格的最低点。

我认识的一些人,那时借钱买了房,就靠这房,后来他们的物质生活有了极大的改善。

我的一个朋友后来告诉我,当年他做生意挣了钱干嘛,“向过去的地主学习,有钱就买房买地,买黄金”,这两样业余爱好,也成就了他后来成为真正的天使一般的人。

而我听了房地产业名家的话,继续带着全家居住在那套小房子里,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

太座的抱怨越来越多,我们也去看房了。不过,我对房价有些瞠目。比如我现在住的房子,当年看房时,是期房,3700多一米,首付二十余万。好家伙,我一个拿工资的,旧房贷刚还完,哪拿得出这笔首付来啊!我断然摇头拒绝。

后来我辞去了公职,去了一个商业性机构,工资第一次超过了我家太座,上了5位数,太座再提购房事,其时房价已经比原来高了许多。出于对自己未来的信心,我同意再买套房。找人商量来商量去,心里盘算来盘算去,决定离岳父家近些买套面积大一些的二手房,也可方便互相照顾。

托中介在我们认可的地方寻摸,看了许多地方后,太座看中了一套房,位置就在我们当年看过而我付不出首付的楼盘,不过,已是二手。对方开价其实不高,不过,首付还是吓住了我。我不同意,觉得一旦买了这房,生活的压力太重了。

太座看我犹豫,有些不高兴。我气哼哼地走了。在单位开会中,接太座短信,说签了。我顿感血往上冲,从会议室出来,就跟太座发脾气。我怎么能付得出这笔钱呢!

太座也不高兴,说不用你管,你的任务就是签字,钱我自己去筹。

结果,太座把家里所有的存款搜罗,又分别跟我弟弟、我同学和一位堂侄女借了些钱,把首付给付了!

搬进去后,我再也没嘀咕什么。没过几个月,北京的房价就像坐了火箭一般,蹭地又上了一个大台阶。

从此,我在家里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去广州工作后,太座辞了工作,在家专司照看孩子。同学朋友聚会,聊起房子事,几乎都成了我太座和她闺蜜们对我的批斗会,说这几年她在家带孩子,可这套房子,给你省了多少钱,又挣了多少钱!别以为你多读几本书当个总编就怎么着,要真听了你的,你还挤在东直门那间破房呢。哼哼。。。。。。

我只能默默无语,同时缴出当家作主的权力。

2009年,因为一些特别的情况,我把原来购买的公房卖掉了,价格正好也是一个波段的中间,当时也是在说房地产价格到顶了,当时那么好的位置,出租的价格都还比较便宜。

我办理卖房手续的时候,正好赶上国务院召开常务会议,要求遏制部分城市房地产上涨过快的势头前后。

不幸的是,在我刚把它卖掉,过了春节没多久,价格又往上直窜,再也没有回过头过。

而国务院遏制部分城市房地产上涨过快势头的声音,言犹在耳。

我一直用当年购房的价格来安慰自己,免得自己后悔。

每年春节我们都回老家过年,我老家父母的房子,宽大和空旷,但冬天很寒冷,夏天闷热蚊虫多。虽然改造也费了些心思,但在北京生活惯了的太座和丫头还是不习惯。住宾馆,我又不同意。太座与我商议在老家买套房,但我顾虑父母的感受,不同意。

一两年间,故乡的房价又上了个台阶。今年春节回家,母亲也建议我们,如果条件允许,就在湖塘买套房吧。

就春节几顿饭间,太座和她的朋友们叽叽喳喳一碰,就委托她的朋友帮我们物色一套小户型二手房。

春节回京没几天,故乡的朋友便给太座电话,约她回去看房,很满意,不过价格也比当初高了不少。几个人商量之后,很快决定,把定金付了,并电话追我,尽快回老家敲定签字。

我们踏上返乡旅程的周日,正好国五条颁布,要对二手房交易的差价收20%的契税!网上一片骂声。

到故乡,故乡的朋友告诉我们,幸好头天赶回,要是工作日回,肯定办不完手续了,上班办手续的人,一定是人满为患!

故乡熟悉税务的朋友也给我们算了笔账,若此举实行,契税将是原来的8倍!

办手续的时候,果然是人满为患,故乡的朋友带着我们,来回奔波,终于在工作日完成了全部手续。

在朋友家吃饭的时候,朋友再次跟我开玩笑说,朱总,以后你就专心做你的杂志写你的文章,你们家里的事还是听大姐的吧,你看她决策多雷厉风行,多英明啊。

我哑口。其实,家里大事的决定权,我早已交出了。

要是一直听我的,我都很难想象,我们今天生活的状态。

连续看走了几次眼,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决定这些事?

我还能对政府调控房价的政策抱有信心么?

来源:朱学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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