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陳嘯軒、何康橋 圖/ 鍾卓明

港府限奶令引發大陸與香港民眾之間的對立情緒。奶粉問題上升到政治高度,源於梁振英政府的無能低效和中共政權對食品安全問題的漠視。曾經陸港兩地血濃於水的溫情已經蕩然無存,更深層地昭示着中共對港政策的全面潰敗。

香港特區政府因應奶粉短缺在3月 1日起實施「限奶令」,規定任何人出境每次限攜 1.8公斤(即兩罐900克)嬰兒配方奶粉,成功博取了香港民意的掌聲之餘,卻掀起了新一輪的中港矛盾。內地《環球時報》批評限奶令「滑稽」,多名港區全國政協委員開腔批評措施「過辣」,就連國務院港澳辦主任張曉明,也語帶相關地勸喻「香港當局」處理問題時,要換位思考和顧及內地同胞感受。曾幾何時,港人形容香港與內地的關係是「血濃於水」,但如今中港矛盾卻因奶粉風波漸趨白熱化。如何處理這場風波,不但考驗行政長官梁振英的「內交」政策,也要端視內地和香港政府能否制定適當措施,應對兩地民眾在融合過程出現的矛盾。

今年 1月中旬,香港傳媒紛紛報道指,因為巿面大批奶粉被水貨客在農曆新年前夕買走運回內地,香港巿面出現「奶粉荒」。然而,奶粉荒究竟是否真正存在,一直莫衷一是。

「奶粉荒」引發市民反水貨情緒

育有一歲半女兒的 Pauline指,不知道奶粉商是否有扣起奶粉,但曾親自目睹藥房扣起奶粉售予水貨客。「5分鐘前,店員告訴我,我想買的奶粉缺貨。5分鐘後,我碰巧經過同一間藥房,赫見一個婆婆用手推車推着兩箱奶粉,正正是我想購買的牌子型號。」

雖然奶粉商設有奶粉訂購熱線 ,但 Pauline卻寧願讓家人與朋友協助,或留意網上資訊,大舉購入特價奶粉,皆因熱線服務很差。「每次致電奶粉商的熱線,都接駁到電話留言,就算後來有回覆,你想訂購奶粉,奶粉商都說要幾日後才有貨。」供應不穩定之餘,價錢又貴,「奶粉商零售價比藥房貴,一罐藥房標價 237元的奶粉,奶粉商索價 260元,每罐貴幾十元。」

育有歲半兒子的陳太亦控訴,在她居住的將軍澳區,不少藥房甚至連鎖藥品店及超市,都沒有奶粉供應,因為不少內地人都以「一袋袋紅白藍袋」及「一架車仔」狂掃嬰幼兒奶粉。「內地人及水貨客將奶粉購清,用港幣買入,再以較高價的人民幣賣出,令奶粉的價錢被炒高,香港人根本買不到奶粉!」

不過,也有人指香港所謂的奶粉荒,只是集中在美贊臣和美素佳兒兩個最受內地客歡迎品牌,其中專供 6個月至 12個月大嬰兒食用的型號(即 2號)尤其渴巿。

妻子是深圳居民、育有一名 2歲女兒的香港爸爸阿恆稱,他和外母都一直定期在港買奶粉帶回深圳。和陳太同樣居於將軍澳的他形容,奶粉荒之說有點誇大,不覺得奶粉難買,以他一向光顧的雅培奶粉為例,「一間店一時買不到,總會在另一間店能夠買到,沒有長期斷貨這回事。」

阿恆說,個別牌子例如美贊臣,在香港特別容易斷貨。「很多內地人都是人云亦云,人家說哪一個品牌多人吃,他們就買那一種。美贊臣在內地賣很多廣告,也聽聞說有朋友說,寶寶吃了美贊臣,就不吃其他品牌的奶粉,不知道是否因為其配方特別 ,但其實不同品牌奶粉的營養價值分別不大。」

「太太的一些朋友,因為以往不常到香港,每次到香港總會每人買十多罐奶粉帶回深圳,給家中寶寶食用。現在香港實施限奶令,這的確會給她們帶來麻煩。」阿恆認為,限奶令在打擊水貨之餘也「殺錯良民」,又批評香港傳媒早前過分渲染誇大「奶粉荒」,質疑問題只是個別奶粉商的營銷手法所致。

特區政府應對這場「奶粉荒」,也被批評進退失據,全無章法。1月23日,食物及衛生局局長高永文首度跟幾個主要奶粉供應商開會,會後引述供應商稱現時奶粉供應充足,暫時毋需採取措施。他在 25日和 26日再與供應商開會,會後都是舊調重彈,更指政府若採取嚴厲措施干預反可能帶來反效果。

與此同時,「奶粉荒」也掀起了香港民間反對水貨的情緒。「香港自治運動」組織的十多名成員,1月 27日在旺角火車站發起「光復香港,還我奶粉」行動,還自備軟尺量度攜帶大件行李的旅客,在過程中還把一名北上港人誤當水貨客,惹來對方不滿。網民其後更走到鬧巿商品門外,指罵內地遊客是「走私賊」、「記住報關稅」、「違反逗留條件」。

此後,特區政府政策卻在短短數天內急轉彎。1月 30日,政府放風把奶粉列為「法定儲備商品」,限制奶粉出境數量。短短兩天後,政府即宣布穩定奶粉供應「十招」,包括修改法例規定任何人離境時每隔 24小時每次只可攜帶最多 1.8公斤嬰兒奶粉離港(限奶令),深港兩地海關加強打擊水貨活動的情報交流,嚴格執行旅客可帶奶粉數量等。特區政府還破天荒抽調人手設立中央訂奶粉熱線,遭批評為動用公帑替奶粉商做生意。

在深圳羅湖口岸門外,水貨客在交收從港帶過境的奶粉和紙尿片

 

記者「放蛇」暢通無阻

政府這次實施限制嬰幼兒奶粉出境,是修訂香港法例第 60章《進出口條例》的附屬法例,即先通過「先訂立、後審議」的行政手段實施,條例修訂草案仍要交由立法會討論表決。

限奶令實施後,水貨客以「螞蟻搬家」形式運送奶粉回內地的成本大增,嬰兒紙尿片也取代奶粉,成為水貨客攜帶過境的最熱門商品。記者在藥房林立的上水龍琛路視察,購買紙尿片的顧客絡繹不絕。由於來貨太多,有商戶甚至要把一箱箱的紙尿片搬到店舖對出的單車徑上。顧客付錢後,店員就直接把紙尿片從剛開封的紙皮箱內取出。

「限奶令實施後,因為只限帶兩罐奶粉,很多人就轉而帶尿片,一般每次都會上六、七包,每條利潤有十多元。」一名在上水買完貨的深圳水貨客,以帶有口音的粵語向記者說道。根據新例,超額攜帶奶粉出境,最高刑罰是罰款 50萬元及監禁兩年。

為了測試港深兩地的海關,會否「百分百」檢查帶奶粉的水貨客,本刊兩名記者在 3月 10日下午攜帶四罐 900克奶粉經羅湖口岸過關,並刻意安排只由一人用背包裝着兩罐奶粉,另外手持裝着兩罐奶粉的環保袋,結果在通過兩地海關時均暢通無阻,未被抽查。

過關後,記者隨即在羅湖口岸門外放售奶粉。以「金裝美素佳兒 3號」為例,收購商以 200至 207元人民幣收購,每走一罐水貨奶粉,大約可獲利 56港元(47元人民幣)。尿片方面,每走一包可獲利約 20港元(15.8元人民幣)。根據內地《海關法》,個人攜帶或郵寄進出境的行李物品,「應當以自用、合理數量為限,並接受海關監管」,而非為出售等牟利目的。目前旅客攜帶奶粉數量若在 2.5公斤以下可獲免稅,數量超出 2.5公斤則按照每公斤 200元的價格計算徵稅10%。

有深圳羅湖海關關員稱,曾經目睹有個別同事在口岸通關執勤時「行為有些古怪」,「曾有人說要求在某個特定時段改由他執勤,我們懷疑有些關員與水貨客有『景轟』(蹺蹊關係)。」她指有些水貨客根本不怕海關,因為海關無權充公貨品。「如果旅客攜帶超出『自用』數量的商品過境,我們只能把商品扣留,無權沒收。貨主在補交關稅,再繳加罰款和寄倉費後就可領回商品。罰款一向相當低,對水貨客不構成阻嚇力。一些水貨客在遇到關員截查時會硬闖,關員未必會認真去追。」

記者走到羅湖區東湖街道一帶的港貨店視察,「金裝美素佳兒 3號」每罐售價要 245元,計算匯率後較香港藥房貴逾 50%。一名港貨店職員說,受限奶令影響,自春節前夕奶粉價格就一直走高,平均每罐售價在過去一個月已上漲了 40至 50元。個別品牌例如美贊臣和牛欄,目前已經開始缺貨。

在深圳羅湖區東湖街道一間港貨店,巿民在購買港版奶粉

限奶令旨在滿足民粹?

截至3月11日,共有198人因為攜帶超額奶粉被捕,當中包括 123名香港人、72名內地人及3名外籍人士,共撿獲 565罐及104盒奶粉。3月 5日,四名內地人因為違反限奶令,在被還押看留所一至四天後,被法庭判處罰款 1000至 2500元不等。四人攜帶的奶粉由三至六罐不等,並在庭上指奶粉都是自用。

其中因為攜帶三罐奶粉過關,被罰款 1000元的內地居民林尤祝,步出法庭時不忿道:「內地多少資源給香港,但來香港買多一瓶奶粉我自己用都不行!」僅攜帶超出一罐奶粉卻換來數天失去自由,遭到內地網民和輿論強烈質疑,不少人認為這是香港針對甚至歧視內地的又一措施。

而遠在北京的「兩會」,香港的限奶令也成為代表委員的熱議焦點。其中身兼基本法研究中心主席的資深大律師、全國政協委員胡漢清,率先批評限奶令不符合《基本法》115條有關保障自由貿易的條文,認為此舉將損害本港自由貿易市場聲譽,又質疑限奶令刑罰過於嚴厲,政府旨在滿足民粹。

胡漢清的言論得到部分「挺梁」港區政協委員的和應。剛晉升政協常委的鳳凰衛視董事局主席劉長樂指新例太強硬和倉促,香港廣東社團總會副主席楊志紅更指新例「帶頭破壞中港友誼」,「若內地媽媽帶多於兩罐,是否要拉去坐牢?」

事實上,無論從地理和歷史層面來說,內地和香港一直都是唇齒相依。上世紀 50至 70年代,內地大批難民因為政治和經濟等因素偷渡來港。1962年 5月,三年大饑荒時期剛結束,廣東當局突然撤掉深港邊境崗哨,數萬逃港大軍在短短一個月內偷渡來港,史稱「六二」大逃港。當年成千上萬的港人連日送乾糧衣物上山救濟難民,更自發上街阻截警方押解難民遣返內地的車隊。

中國改革開放後,香港成為內地開放早期最重要的外商直接投資來源地。1989年北京爆發民主運動,港人也是義無反顧支持。學運期間香港有兩次聲援北京民運的百萬人大遊行,演藝界並在5月 27日於跑馬地馬場發起「民主歌聲獻中華」義演,籌款支援學運。23年以來,維多利亞公園每年也舉行大規模的「六四」悼念集會,「建設民主中國」一直是港人的夢想。

在同一個跑馬地馬場,「六四」後僅兩年,香港演藝界舉行「忘我大匯演」,為華東水災災民籌款。香港社會為內地重大自然災害發起大規模籌款,也是始於華東水災,此後多年來港人也經常為內地天災慷慨解囊。五年前死傷枕藉的汶川大地震,香港民間各界截至災後一年的賑災捐款便高達 130億港元。

為保民望急推限奶令

然而,從大約三年前開始,內地孕婦「搶閘」來港產子、內地客搶貴香港物價和樓價、白熱化的「奶粉荒」,以至於最近因大批內地家長帶兒童來港注射疫苗引發香港水痘疫苗斷貨等議題,在港持續發酵,部分港人偏激地指摘內地人為「蝗蟲」。另一邊廂,內地人也指斥港人縱使受到內地經濟上的「恩惠」,卻不感恩圖報,內地客時常遭到香港旅行團「強迫購物」,甚至被迫睡巴士,更抱怨遭到港人歧視。

為何中港矛盾近年來不斷升溫?科技大學社會科學部副教授成名認為,這與中央政府近十年來一直無視港人對民主的合理訴求,卻透過促進中港經濟和社會進一步融合,達到在政治層面上加強操控香港有關。「北京一直想給港人製造香港要依賴中國的假象,警告港人如果再爭取民主,就會影響經濟。」

對於張曉明在北京出席港區人大代表討論會時,表示香港當局處理問題時,「有時也需要換位思考,顧及內地同胞感受,避免傷感情」,成名認為這是說給香港人聽:「張曉明希望港人不要給內地人那麼多抱怨,但他自己卻無視港人近年的生活質素因為自由行不斷擴大而下降。對於每年向政府納稅,卻因為商家謀取暴利而買不到奶粉的港人家長來說,張曉明彷彿在說風涼話。」

成名批評,香港政府處理奶粉問題的反應,既是姍姍來遲,也是「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早前巿面缺貨的奶粉,只限於在個別地區的個別品牌和型號,現在限奶令的打擊面是否過大?政府太遲才感覺得市民的不滿,因為梁振英的民望不容再失,所以才要急急撲火。」

時事評論員劉銳紹則認為,張曉明的話既反映了內地民間一股普遍的情緒,也顯示部分內地官員對香港早已不耐煩。「回歸後頭幾年,中央採取行政手段,不准內地媒體批評香港出現的問題,一直到了 2001年後才開始放鬆。過去政策的扭曲,令部分人覺得很『谷氣』。內地人認為,在 SARS疫潮期間內地大力幫助香港,捐贈大批 N95口罩,此後又通過 CEPA開放香港個體戶在內地營業,就會覺得為什麼現在內地人在港買幾罐奶粉就要被處罰?」

劉銳紹指,張曉明要求香港「換位思考」的話同時也是說給內地人聽,「反映他觀察香港問題角度比較單一,只是針對個別情況來講。」他認為目前中港兩地部分民眾,看待兩地關係問題時都各有偏差:「內地官方應該採取主動,鼓勵民眾較全面地看待問題。如果官方再不審慎處理,無異就是對中港矛盾推波助瀾。」

走「水貨」並非走私

曾經在網上發表言論,指水貨客以「自主方法同權利去賺錢」沒有問題的天主教正義和平委員會幹事葉寶琳,批評政府急推限奶令好像回應了家長的關注,但卻斷送了香港自由貿易的基礎。「政府還沒有弄清楚,奶粉供應商是否囤積貨品,還未確定奶粉供應緊張的成因,就限制奶粉出境,可以說是保護主義,也解釋不到背後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做。」

部分香港網民的「誤區」,是把「水貨」和「走私」混淆不清。知名博客作家林忌在 1月 30日於《蘋果日報》撰文,指在深港兩地攜帶奶粉的水貨客其實就是「走私客」,「屬龐大走私集團所操控的犯罪活動」,本質上與在九十年代用走私快艇「大飛」把大型電器從香港偷運回內地的走私犯罪分子無異。

不過,資深大律師、公民黨立法會議員梁家傑指出,水貨和走私根本是兩個不同的概念。「走私是指為了逃避關稅,秘密或違法運送貨品出入境。只是摧帶奶粉等日用品過關,數量沒有超出海關限制,並非是走私。因此嚴格來說,帶水貨是合法的。香港也有很多出售水貨電腦、電器、音響的店鋪,也並不違法。」他認為政府這次推出限奶令,可以說是「急事急辦、特事特辦」,但公民黨要求為禁令設下標明限奶令失效日期的「日落條款」,確保政府會定期進行檢討及制訂長遠措施。

城市大學商學院副教授李鉅威認為,走水貨屬於「地下經濟」的一種,利用法律漏洞裏的「灰色地帶」做生意,但深港兩地的水貨客也帶來阻街、影響正常市場等問題。他建議香港的奶品製造商可以在港設廠,從外地輸入原材料或奶粉,發展製造或包裝港產品牌內銷奶粉的工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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