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女賈選凝狠批彭浩翔電影《低俗喜劇》的文章,摘下香港藝術發展局的藝評獎金獎,引起了近年以藝評為主題的最大風波。「低俗」,受此衝擊,真的開始被廣泛認同為香港特色,引動香港主體性的論述了。

他地的人或許要問,低俗都要捍衛?低俗有價值嗎?低俗本身就是一種「反價值」的態度,因此要講低俗的價值,必須從負面建立,即有了對立的打擊面,才有低俗的價值。因此,香港近年對「低俗」的大力捍衛,乃是捍衛另一些價值的側影。故勾勒香港近年的低俗捍衛史,其實也是一部社會運動史。

2006年底,天星碼頭保育運動爆發。天星和皇后碼頭,如此平實、日常、供平民使用之物,竟成其時的運動焦點。社會上湧現一詞「集體回憶」,其實可視為巿民對自己經歷之重視,已超越昔日以帝皇將相、貴族、大事件來定義的歷史標準。那是筆者參與社會運動最熱切的時候,這些運動經驗改變了我看待庶民事物、平實大眾(而非精緻個別)的事物之眼光。高貴的歷史學者或者會覺得我們在捍衛低俗而無價值的東西。他們不明白,這是個人經驗在極速變化的城巿裏受到極端磨損之下的自然反應。

2009年,我曾為一部極低成本電影《矮仔多情》撰文《草根低俗,也要保育》。導演阮世生把城巿的幾種問題,寄託到「追女仔」這個低俗類型去,顯現出對社會的批判與關懷。當時,巿區重建大貌初顯,城巿的縉紳化(Gentrification)已露出猙獰面目,朗豪坊取代旺角夜生活,連鎖店趕走大排檔,這些在《矮仔多情》裏面都有回應。面對金融城巿,《矮》希望找到沉溺在夢想中的執著傻瓜;面對都巿更新,它希望有大排檔讓中產階級有流露美德與民同樂的機會;面對潔淨化、去性化(Desexualixed)的城巿,它希望有些過過口癮、「昅吓女」(偷偷地看女生)的小小不文空間。說到底,這只是香港原本就有的自由而已。

香港常有「消失」的危機感。曾有論者指,九七前,「消失」當與九七有關,是來自外部的惘惘政治威脅;而在 2006年以降初期的保育運動中,「消失」被認為是來自內部的危機,是香港政府自己倒向全球化邏輯、販賣城巿的表現。而保育運動到了 2010年反高鐵運動,則到達另一階級:社會普遍認為,香港所有的問題,都與中央政府有關,香港現在的「消失」是因為受到來自中國的威脅。

如果《矮》的「低俗 -保育」路線是屬於指向內部的後九七初期保育運動,那麼《低》代表的則是2010年後,對於「中港融合」的反彈期之產物。2013年港產片在合拍模式的痛苦磨合下,亦開始與觀眾達成新的共識語碼。觀眾知道,花心鹹濕、邪能勝正、鬼怪等等低俗元素,都是內地不容,而其中彭浩翔捉得最準。

《低》的賣點有二:一、粗口,廣州話粗口;二、香港電影的自我指涉。觀眾完全明白,這些內地禁止的元素,是「專為香港觀眾而設的」,而捍衛它們,就是捍衛香港電影的自由,以至自身的自由(象徵香港人對抗內地的政治宰制)。香港身分不得不扣上政治,而粗口亦早已政治化了——近年立法會中的議員們不是常有粗口擦邊球的表現?正是接近禁制,更讓人發現其存在。一切都更直接、更表面、更一觸即發。

看到藝評獎的結果,筆者心裏第一時間浮起四個字:「香港無人」,又想學《一代宗師》裏說「宮家還有人!」是呀,低俗說到底,就是對權威的反叛與嘲諷;它甚至可以是一種自我要求:陳冠中不是說,要分得出好的垃圾與垃圾的垃圾,其實需要鑒賞的真功夫?香港的評論人,是不屑於把一部自認低俗的電影評為低俗的——這是瞎子都懂的東西嘛。

想來,每一個文藝青年或文化界從業員,都曾埋怨過香港太俗氣,高雅文化無法生根或享有崇高地位。但有趣的是,以筆者為例,在中學時作文藝狀,到入了大學,自然就從學術研究探討到俗文化在香港本土的重要構成成分,而後便要「還俗」——不是為了娛樂,而更接近一種志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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