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春之季,一系列充氣的巨型公共藝術作品到達香港。先是由荷蘭藝術家霍夫曼(Florentijn Hofman) 創作的《黃色巨鴨》,經海港城贊助而堂堂進入維港,萬人注目;再來是「M+進行:充氣!」展覽於西九海濱長廊的荒地上進行,因為Paul Mccarthy 的作品《複雜物堆》(Complex Pile)狀似排洩物而在網上引起劇烈爭議。

筆者無意再花唇舌重申「藝術之標準不是由美醜等直觀感覺定義」、「傳統、現代與後現代藝術均可同時並存」、「跨國而來的藝術作品亦可與當下在地狀況對話」等藝術欣賞的基本常識。但希望提起一個外在而庸俗的角度:這一起藝術事件之爭議極大,是在於香港的藝術事業出現規模的膨脹/飛躍/跨越。

香港藝術家的作品,受空間上的阻礙(極狹小的工作室、展覽場地與規模的不足、戶外公共藝術稀少),傾向小型、輕巧、精緻的製作,細節與概念的展開很仔細,規模則偏小,主題亦偏向私人性或對材質的個人思考,挑釁性或舞動沉重理論的創作主題較為少見。「充氣」展中,本土藝術家譚偉平的作品《墜入塵土》是新作,細節最為精緻(蟲足與蟲腹經得起近觀凝視),主題最為日常(放大生活中的慾望與瑣碎污穢的侵擾),但夾在一片喧囂之中,無人留意。

老實說,一團屎,如果是小小的桌面擺設,都可以很可愛;然而大型充氣藝術,則會把事物放大到無法忽略、擠壓心靈的程度,引來強烈的好惡。黃色巨鴨由玩具演變而來,把整個維港水域變成嬉戲的浴缸,巿民紛紛分享其充氣「成長」的過程,彷彿分享自己的嬰孩成長照片般心花怒放。而明擺着是一堆屎的《複雜物堆》的挑釁性令一些人「惡之欲其死」,甚至要否定當代藝術。是次充氣展作品的「巨大」特徵,也許是香港藝術的一次規模上的跨越——可悲地,是明顯表現出對規模跨越之未能承受。

公共藝術的效果並非存在於紙面,正如Michael Crimmin 展覽特刊中〈開放的誘餌:公共場所的藝術〉一文中所言,當代藝術在公共場所,必須面對與即時語境聯繫的急切與挑戰性。國際性的當代藝術作品來到西九,充氣藝術又因其短暫性而更傾向冒險與挑釁,效果是馬上折射出社會的問題、巿民的日常感受。面對《複雜物堆》,除了直觀的美醜感受、嚴肅與污穢等價值受到顛覆挑釁之外,亦自然有人說「西九就是一坨屎」;一個基層巿民,看到「Infl ation!」,首先想到的恐怕是物價上升(通貨膨脹由樓巿帶動,而西九為樓價龍頭);「甚至有網民把《複雜物堆》剪接改圖,與新立會影像並置,不失為發洩對香港政治受到操控之不滿的諷刺妙作。這就是對話了。

不過那些批評充氣展的人,或者都沒去真正看過。這是個陰晴不定的春天,黑色的巨大蓮花在風中搖擺,即使被拍照的人圍繞,都召喚出心底的悲傷。Tobias 在策展前言中將這塊地聯想到中國園林、自然美景:他形容崔正化的《色即是空》為「『自然美景』的想像被一朵黑色的花挑戰」,實在令人啼笑皆非。哪裏有園林和自然美景?泥塵不可止,四周圍繞冷漠的車流,這明明是荒蕪的廢墟,人類建造工程的阻滯失誤。只要垂頭一看土地,就明白蓮花必須是黑色的,才能配合這風塵撲撲的場地;而它背後是西九巨廈,徹底格格不入,它選擇了對峙。

有負面新聞於是更多人湊熱鬧,這就是香港人。親子家庭們都紛紛衝向充氣巨石群發狂彈跳尖叫,樂此不疲,這是一種釋放麼,誰能說不是。出於奇觀效應而聚集的人群,他們仍然會享受到藝術最基本的美意:一個鬆弛的假日。

很少去一個藝術的場地而一個認識的人都看不見。從聳動效應到公共理解的路,到底還有多遠?當日天色灰藍蕭瑟如一首哀歌,無以名狀的風寒,暮色之中,人群散去了,乳豬(系曹斐作品《珠玉滿堂》)的眼睛還是一閃一閃,詭異,瘋狂,奇觀。通過多重荒誕,藝術還給我們的,就是廢墟的實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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