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学荣 | 《“善后大借款”是为了镇压革命党吗？》

《“善后大借款”是为了镇压革命党吗？》

冯学荣，学者，居香港，著有《从甲午到七七：日本为什么侵华》

内地众多近代史读物对袁世凯的诸多指责之一，是袁世凯向五国银行团借了2500万英镑，用以镇压1913年6-7月间爆发的二次革命。

笔者认为：事实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首先，孙中山在（1911年10月10日）武昌暴动枪响之后，就找了各国借款，各国不予理会。

其次，善后大借款开始接洽的时间，是1912年2月，即清廷倒台之初，当时孙中山已将临时大总统位置让给袁世凯，南北和平已经达成，没有证据显示早在1912年2月，袁世凯就已经密谋于一年之后杀死宋教仁、预见二次革命的爆发、并且未雨绸缪向各国借款。

事实上，民国政府（北洋政府）组建初期，北京财政库存只有六万元（参《熊希龄遗稿》），是名符其实的“穷得叮当响”，无论如何，都是要借款的。换了任何人上台，都是要筹备借款的。没有钱，什么事都办不成，尤其是一个新生的国家。

有一则相当重要的、而又被人忽略的史实是：孙中山在1912年8月，是公开声明赞成“善后大借款”的。当年8月，应袁世凯之邀，孙中山抵京共商国是。在京期间，孙中山和袁世凯切磋借债问题，孙中山是这样评价“善后大借款”的：“目下财政极端困难，势不能不借外债，以济眉急，唯不可借多，致启政府侈肆之心。”
（参《文史资料选编》第19辑，北京出版社，1984年11月第1版，第98－106页《孙中山三次北京之行》）

孙中山这段话，翻译成现代白话文，是这样的意思：“现在中央政府（北洋政府）穷得叮当响，必须向外国借钱，以解决燃眉之急，只是最好不要借得太多，以防止政府滋生奢侈浪费的风气。”

这笔2500万英镑的借款分47年还清，利息是每年5%，读者有理财经验的都知道：这个利率是正常的，从47年的期限看来，甚至可以说是优惠的。而至于这笔借款的用途，并非如内地近代史读物说的“专为镇压革命党”，而是有多种用途，例如“裁撤军队”、“政府行政费用”、“整理盐务”等。在本文的尾部，笔者特摘录了《中国政府善后借款合同》的三个附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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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丁号附件：裁遣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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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戊号附件：行政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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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己号附件：整顿盐务》

从这些附件，我们可以看出来，这笔“善后大借款”，不但不是为了扩军，而且是为了裁军，而且更重要的是，它含了政府行政费用以及整顿盐务等各种正当用途，其中行政费则包含了例如在外使馆经费、附属学堂经费、内外警察厅经费、清室优待费、保护清陵经费、监狱经费等等诸多正当的、合理的用途。

尽管事后善后大借款实际上部分用于镇压二次革命、尽管善后大借款没有经得国会通过因而有非法嫌疑，但是不能因此说“善后大借款”是早有预谋的专门用于镇压革命党的借款，否则对历史是有失公正的。

附录：

《中国政府善后借款合同》之《丁号附件：裁遣军队》

《中国政府善后借款合同》之《戊号附件：行政费》

民国二年四月至九月预算约数

外交部所管　共一百七十七万六千二百十二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三十八万一千五百三十二圆

第二款　在外使馆经费　一百二十二万四千七百五十六圆

第三款　附属学堂经费　十六万九千九百二十四圆

内务部所管　共二百十九万二千六百二十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二十七万四千二百圆

第二款　内外警厅经费　一百二十二万三千八百三十六圆

第三款　附属医院学堂局所经费　八万零零十一圆

第四款　步军统领衙门经费　六十一万四千五百七十三圆

财政部所管　共一千三百零二万一千八百零八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二十五万圆

第二款　附属局厂经费　十九万六千七百七十圆

第三款　大总统府经费　三十万圆

第四款　国务院经费包括法制、铨叙、印铸、蒙藏事务、临时稽勋各局及审计处　四十七万五千八百十四圆

第五款　议院经费　一百万圆

第六款　清室优待费　二百七十七万七千七百七十七圆

第七款　税务处及学堂经费　十万零三千四百五十六圆

第八款　各税务衙门经费　二十二万一千八百圆

第九款　各旗俸饷俸米折　六百六十六万六千六百六十六圆

第十款　外旗俸饷热河、察哈尔、密云等处　六十二万五千圆

第十一款　保护清陵俸饷　四十万零四千五百二十五圆

陆军部所管　共一千五百八十二万六千三百二十一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五十四万余圆

第二款　直辖各镇局所等饷项　八百四十余万圆

第三款　参谋本部及所辖各校局经费　一百七十六万一千六百七十五圆

第四款　禁卫军饷　一百二十四万三千一百九十六圆

第五款　拱卫军饷　一百五十三万二千八百四十四圆

第六款　武卫左军饷　一百二十八万六千三百五十二圆

第七款　武卫前军饷　九十七万四千二百七十四圆

第八款　京畿军政执法处经费及军饷　八万七千九百八十圆

海军部所管　共一百三十八万二千三百四十八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十八万二千三百四十八圆

第二款　各司令处军舰学堂经费　一百二十万圆

司法部所管　共六十二万六千零三十四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三十四万六千六百四十圆

第二款　院厅监狱经费　二十七万九千三百九十四圆

教育部所管　共一百三十三万七千六百零四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五十三万七千九百八十四圆

第二款　学校局馆经费　七十九万九千六百二十圆

农林部所管　共三十五万一千三百九十八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三十万九千二百四十二圆

第二款　场所经费　四万二千一百五十六圆

工商部所管　共二十六万八千六百五十六圆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二十万零八千六百五十六圆

第二款　各所经费　六万圆

交通部所管　共五十三万九千四百九十七圆交通部路航邮电各费，应归特别预算，应可相抵。至新添路线不在内。

第一款　本部经费　三十万二千八百零六圆

第二款　育才费　二十三万六千六百九十一圆

以上共计三千七百三十二万二千四百九十八圆。

附特别用款

印刷局　工程机器约七十五万圆

造纸厂　工程机器约一百四十万圆

造币厂　工程机器约五十万圆

大学堂　建筑费约五十万圆

崇陵　工程费约四百六十一万一千五百三十七圆

议院　工程费约一百五十万圆

元年积欠各部　行政费约三百八十四万五千圆

皇室经费元年欠发商号挪垫　三百零一万七千三百三十三圆

八旗米价　一百八十万七千七百五十圆

共计一千七百九十三万一千六百二十圆。

统计五千五百二十五万四千一百一十八圆。

约合五百五十万磅。

以上各节，每月之详细预算用度，应交银行所指定之代表人一份。

《中国政府善后借款合同》之《己号附件：整顿盐务》

整顿盐务用款概算

一收盐运盐基本金　七百万圆

一设机器制盐厂　三百万圆

一整理场产　五百万圆

一为按照将来与银行商允之银行办法备垫资本与盐商　五百万圆

共计二千万圆，约二百万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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