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政府可以任意花钱,但不想给老百姓花钱就不给老百姓花钱的状态如果不改变,就永远不会有真正财政透明的动力;真的要透明需要政府有动力不是我们有动力。政府怎么才能有动力呢?他每挣一分钱我们都要问责。

  中国的改革进程,如果按通常的说法从1978年十一届三中全会算起,已有30多年。而邓小平曾经有个说法:其实,“改革在1975年就开始了。那时的改革,用的名称是整顿”。从个人角度讲,邓小平这样说有其道理。因为1975、1978这两个年份都是他复出掌舵之年。邓小平南巡后经济改革又兴,而“不争论姓社姓资”已成主流声音,于是认为中国、东欧改革不是方向之别而是速度和顺序之别的观点盛行。流行的说法是:中国改革是渐进的,摸着石头就过了河,而东欧改革是激进的,一步没迈过壕沟就摔惨了。而现在谈论改革,中国的未来在很大程度上是不可预计的,但我觉得现在中国这条路的确是快走到了尽头。而且很多问题还没有暴露出来,今后的两三年内包括所谓的拐点造成的问题,包括投资后遗症的问题,都会逐步出现。所以我觉得,中国现在和世界其实都处在一个关键点,就是所谓的“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中国的出路依然在于渐进式的和平转型,其中的要义不外乎两点:一是限制政府的权力;其次老百姓要大力向政府要福利。做到这两点,理想中的宪政与民主也就会到来。这两个方面,我觉得都可以不断施加压力。在一件事情一件事情上逐渐地改进。最终让现行体制所存在的最大问题,就是权力太大责任太小的问题,不断地受到压缩。当压缩到权力和责任对应的时候,中国的政治体制变化就到来了。

  我是一直主张中国要加快民主进程的,当然我讲的加快民主进程倒并不见得说一开始就要搞什么竞选之类的,加快民主进程是非常广义的判断。比如说放松言论管制、放松各个利益集团之间的博弈,让工会和商会自己谈判等。

  中国近几十年的经济增长的确相当惊人,有人说这个数字是假的,有很多水分。我要讲一个统计学常识,一个经济体假如以这么高的增长率增长了几十年之后,你可以怀疑它的绝对值,但是,它的增长率你就很难怀疑了。讲得简单点,改革之前不浮夸吗?一个浮夸的基数不断往上翻,假定说原来浮夸了一倍,第二年增长率翻了一番。你第二年的基数仍然是浮夸,你浮夸的量又翻一倍,第二年的基数等于是浮夸了两倍。如果我们30多年中国的浮夸是以几何级数往上翻,我们就会又看到“亩产13万斤了”。大家知道,几何级数的浮夸是不能持续太长时间的,“大跃进”就是典型的例子。中国高增长率持续这么多年,到现在没有明显的“烂包”,所以,中国经济长期增长的确是事实,这个事实在历史上确实相当惊人。

  左右争论:福利与自由

  这些年来改革方向经历了或左或右、一放一收的几度调整,然而在某些特权利益集团影响下无论向左向右都会发生扭曲:向左则自由受损而福利未必增加,向右则福利丧失而自由未必增进。政府变“大”时扩权却难以问责,政府变“小”时卸责却不愿限权。政策一收就容易侵犯平民私产而公共财富却未必得到保障,政策一放则公共资产严重“流失”而平民私产却未必受保护。左时“公权”侵夺个人领域却无心公共服务,右时放弃公共产品却不保护个人权利。……正如孙立平所言:无论向左还是向右,得利的都是同一些强势者,而吃亏的也是同一些弱势者。用老百姓的话说就是“一个萝卜两头切,左右都是他得”。这样就使社会矛盾在一放一收的尺蠖式进程中日益发展和积累,而不能像宪政民主体制中那样,以向左增加福利、向右增加自由的“天平效应”来维护社会的平衡。

  现在中国最大的问题,不在于太左还是太右,也不在于是左派还是右派得势,而在于中国的左右和西方的不一样。西方的左右都要讨好老百姓;中国是左右都要讨好‘皇上’。”所谓左右派都要讨好“皇上”,是指左右派的理论,同时都被利用来为政权服务。如果学者与官员想得势,左你也可能得势,右你也可能得势。你左,你为他扩大权力,你右,你为他推卸责任。左派说,建立大国家体制,政府可以横征暴敛;右派说,应该当小政府,老百姓的死活可以不管,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相比之下,西方由于左右派都要讨好老百姓,造成左派上台了,增加福利很容易,增税很困难;右派上台了,减税很容易,减福利很困难。一左一右轮流坐庄,最后国家债务越来越多,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中西方左右派的鲜明对比,造成了国际政坛上的独特现象:欧洲政府纷纷破产,中国政府钱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花。很多人说,高层说不准讲多党制,不准讲议会民主,不准讲这个那个。但是从来有一个人出来说,不准讲搞福利。这方面完全可以回避言论禁忌。在理论或者意识形态上,福利是任何一方都没有理由反对的。

  左、右派都处在一个民主的平台,都要为老百姓说话。左派说高福利理直气壮,说高税收就吞吞吐吐的。右派说低税收理直气壮,说降福利他们就吞吞吐吐的。如果是高福利、高税收,或者低福利、低税收都不会有这种情况。但是如果你搞成低税收、高福利,当然就成了财政大窟窿了。左派一上台就说国家要为老百姓花更多的钱,右派一上台就说国家不能向老百姓收那么多钱。这么折腾几次,国家财政不破产才怪。

  改革阻力:权力无穷大

  通常来说,政府的权力大,责任也很大,这就是所谓福利国家。政府也可能权力小,责任也很小,这就是自由放任。因为老百姓有不同的诉求,有的老百姓对自己的权利看得很重,害怕政府过多地侵犯他,就不同意给政府太多授权;有的老百姓更多地需要政府提供的服务,他就更强调问责政府,因为要问责政府,所以要更多地授权于政府,但是,权力授得再多,也是可以随时收回来的。

  在中国,权力不受制约,责任不可追问,这种权力无穷大,责任无限小的特点,和它的高速增长有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今天,中国最突出的特点就是政府手中可以自由支配的权力全世界最大。现在最怕是两拨人说相反的话,一部分人说政府就应该多收点钱,扩大国家的汲取能力,另一派人说政府就不管公共服务,老百姓就应该自生自灭。如果是这样的话,一方面政府收了大量的钱,一方面又不承担任何责任,所谓的预算公开有什么动机呢?

  中国经济发展20年,中国经济的钱我归纳到了两个人手上,一个是极少数人,另一个是国家手上。我们的政府可以任意花钱,但不想给老百姓花钱就不给老百姓花钱的状态如果不改变,就永远不会有真正财政透明的动力。现在搞一些财政透明,我觉得那都是假的,因为我们所谓的财政外的收入很大。真的要透明得政府有动力不是民众有动力。政府怎么才能有动力呢?他每挣一分钱我们都要问责。只要压力不断的提高,财政公开、预算透明就不是我们要求政府,而是政府主动恳求社会,因为他的责任负不起了。我觉得无痛的转型就以这个时候为起点。

  80年代初秦晖主要研究农民史。自80年代后期他转向研究经济史。90年代他致力于结合历史研究与现实研究,在结合社会调查与历史文献分析的基础上建立农民学,包括狭义农民学与广义农民学。秦晖区分了“民主私有化”与“权贵私有化”,他主张民主私有化,私有化的价值取向自始至终。

  来源:搜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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