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心提示: 在国际战略东移、美国“重返亚太”、印度与印度洋战略重要性上升等因素作用下,“印太”作为一个新的地缘经济、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概念在澳大利亚、美国、印度等国的学界和政界被广泛使用。在“印太”语境下,中国的地区影响力被人为淡化,海洋活动受到格外关注,部分国家积极筹划针对中国的海上安全合作和小多边机制。但受各自利益驱动,有关国家在“印太”框架下联手制衡中国尚未取得一致立场。

  近年来,“印太”(Indo-Pacific)[1] 作为一个地缘概念频频出现在澳大利亚、美国、印度等国家学者、官员的言论甚至官方政策文件中。“印太”概念的兴起反映了亚洲地区政治、经济格局的变化,也反映了部分国家的应对战略和思路。中国在“印太”概念语境下处于被平衡、防范的位置,需予以高度警惕。

  一、“印太”概念的起源与内涵

  “印太”作为海洋生物地理概念早已存在,涵盖的地域相当广泛。[2] 维基百科认为,“印太”作为地缘政治概念始于印度学者格普利特?库拉纳(Gurpreet S.Khurana)2007年在《战略分析》杂志发表的《海上通道安全:印度—日本合作的前景》一文。[3] 实际上,早在20世纪20、30年代,德国地缘政治学者卡尔?豪斯霍夫(Karl Ernst Haushofer)就已提出了“印太地区/空间”的概念。[4] 20世纪60年代,澳大利亚学界在有关地区安全的学术研讨中已开始使用“印太”一词。[5] 本世纪初,澳大利亚学者在演讲中曾尝试对“印太”进行地缘界定。[6] 部分澳大利亚外交官员在2005年前后的内部讨论中也使用这一概念。 因此,维基百科的说法并不确切,库拉纳只是较早在学术论文中正式使用这一概念的学者。[7]

  尽管“印太”作为地缘概念存在已有时日,但真正被广泛使用却是近几年的事情。自2010年以来,澳大利亚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的罗里?梅德卡夫(Rory Medcalf)、米歇尔?卫斯理(Michael Wesley),美国企业研究所的迈克尔?奥斯林、传统基金会瓦尔特?洛曼(Walter Lohman),印度学者夏亚姆?萨兰(Shyam Saran)、拉贾?莫汉(C. Raja Mohan)等学者频繁在文章、研究报告、专著及博客中使用这一概念。2011年11月,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传统基金会与印度观察家研究基金会联合发表题为《共同的目标与趋同的利益:美澳印在印太地区的合作计划》的研究报告,建议美澳印建立三边对话,推动在印太地区建立有助于经济政治稳定、安全、自由开放贸易及民主治理的秩序。[8] 该报告的出炉在一定程度上标志着“印太”概念已被三国学界普遍认可。

  与此同时,“印太”概念多次出现在美国、印度、澳大利亚等国家的官员讲话甚至政策文件中。2010年10月,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在火奴鲁鲁讲话中说:“我们正扩大与印度海军在太平洋的合作,因为我们理解印太盆地对全球贸易和商业的重要性。” [9]一年后,希拉里在《美国的太平洋世纪》一文中写道,“我们正将与澳大利亚的联盟关系从太平洋伙伴扩展为印太伙伴。” [10]2012年12月,印度总理辛格在印度—东盟峰会讲话中称,“一个稳定、安全、繁荣的印太地区对我们自身的发展与繁荣至关重要。” [11]澳大利亚国防部长斯蒂芬?史密斯(Stephen Smith)在不同场合多次提到,“在本世纪,亚太和印度洋周边,一些人现在称之为印太,将成为世界战略的重心。”[12] 澳大利亚2012年10月发表的《亚洲世纪中的澳大利亚》白皮书、2013年1月发表的《国家安全战略》、5月发表的国防白皮书均多次提到“印太”这一概念。2013年5月,印度尼西亚外长马蒂?纳塔莱瓦加(Marty Natalegawa)在美国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发表“印度尼西亚对印太的看法”主旨演讲,认为地区国家应承诺建立信任、和平解决争端、促进共同安全观,为达成印太友好与合作条约而努力。[13]

  有国内学者认为“印太”是“美国学者生造出的词”[14] ,根据上述事实,这并不准确。印度学者指出,“澳大利亚首先确切阐述了‘印太’的构想;美国首先支持它,日本紧随其后。”[15] 澳大利亚虽不是“印太”一词的发明者,但却是“印太”概念最积极的阐释者和倡导者。国防部长史密斯(曾任外长)、外交贸易部秘书长彼得?瓦吉斯(Peter Varghese,曾任驻印度高专)、前国防部秘书长里克?史密斯(Ric Smith),以及前述的洛伊国际政策研究所梅德卡夫和卫斯理等均在“印太”概念的阐释和传播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作为地缘学概念,“印太”兼具地缘经济、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的特性。作为地缘经济概念,“印太”所强调的是亚洲经济的快速发展,特别是中印经济崛起及其带来的海上贸易,由此使印度洋、太平洋海上通道对地区乃至全球经济具有重要意义。印太有世界近半人口,囊括充满活力的东北亚、东南亚以及资源丰富、时而动荡的中东和非洲,还包含了世界上几个全球商贸咽喉要道。[16] 这些因素是“印太” 地缘经济的特征和重要性所在。《亚洲世纪中的澳大利亚》白皮书指出,南亚、东北亚、东南亚经济互动的增强及从中东到亚洲的能源供应线的重要性日益增加正在推动“印太”概念的进一步发展。[17] 经济因素是“印太”概念兴起的基础,也是该概念在地缘政治和地缘战略上受到重视的关键。

  作为地缘政治概念,“印太”主要指扩大的亚太。传统上,亚太主要指东亚和西太平洋地区,不包括南亚、中亚和西亚。“印太”将“亚太”所不具备的两个主题,即印度洋(至少是东印度洋)和印度(通常也包括孟加拉、马尔代夫等国)包含进来。目前,除了澳大利亚,印度和美国的战略界在其关于印度洋和亚太地区的分析和论述中均逐渐改用‘印太’一词。[18] 众所周知,“地缘政治学是对在国际政治中的力量关系具有影响的地理因素进行分析的学科”,[19] 地缘政治内涵是“印太”作为地缘概念存在的意义所在,学者和政治家创造和使用这一词汇就是因为其提供了地缘政治的视角和框架。

  作为地缘战略概念,“印太”代表着一个战略体系,将“西太平洋和印度洋视为一个战略弧”。[20] 传统观念中,“太平洋和印度洋被视为各自独立的世界,但新的发展开始激发一种更为整体的视角”, 太平洋与印度洋被看作单一的战略整体,而不是两个分开的区域。[21] 梅德卡夫认为,“印太”是一个正在兴起的亚洲海上战略体系,囊括太平洋和印度洋,在一定程度上由中国和印度日益扩大的地缘利益、两国影响力波及的范围所及以及美国在两大洋的战略作用及存在所确定;其核心区域包括南中国海、海上东南亚、孟加拉湾。[22] 澳大利亚学者普遍认为,“印太”是一个比“亚太”更有用的战略框架:它将印度纳入其中,并将印度洋、太平洋及两大洋间的海上走廊包含在一个无缝的运作区域。[23] 战略考虑是地缘经济和地缘政治内涵的归宿,“印太”概念只有进入到战略筹划层面才具有存在的价值。如果说地缘经济和地缘政治内涵是对“印太”概念的一种描述,地缘战略内涵则反映了相关国家的一种设计,同时使其存在诸多主观性因素。

  当今世界,经济日益政治化,政治日趋经济化,地缘战略无非是对这种形势变化的一种因应。因此,“印太”虽兼具地缘经济、地缘政治、地缘战略内涵,但彼此是密不可分的。2012年1月美国国防部公布的《战略指南》指出,“美国的经济与安全利益不可分割地维系于从西太平洋和东亚延伸到印度洋和南亚的这一弧形地带的事态发展”。[24] 希拉里认为,“从印度次大陆到美国西海岸的亚太已成为全球政治的关键驱动者。这一区域跨越两大洋——太平洋和印度洋——日益被航运和战略连接起来。”[25] 可见,美国决策层在谈论“印太”概念时,基本上将经济、政治(安全)和战略一并考虑。 “印太”概念三种内涵之间的相互关系,决定了这个概念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不应当割裂地强调其某一方面。

  需要指出的是,作为地缘学词汇,“印太”已不同于纯粹地理学概念,没有准确的地理界定,各方对“印太”概念所涵盖的地域范围的理解也不尽相同。在印度学者库拉纳看来,“印太”包括印度洋和西太平洋的海上空间,其沿岸地区是亚洲国家(包括西亚/中东)和东非。[26][27] 美国学者奥斯林则认为,“印太”是指从西伯利亚东部边缘向南的巨大弧形地带,包括日本、朝鲜半岛、中国大陆、南亚及大洋洲、东南亚的陆地和海上区域。[28] 澳大利亚学者詹姆斯?弗格森(R.James Ferguson)认为,“印太”是亚太加上南亚及印度洋这一更广泛的区域。[29] 而澳大利亚国防军司令戴维?赫尔利(David Hurley)则认为从非洲东海岸、波斯湾到印度洋和西太平洋都属于“印太”区域。[30] 在印尼外长马蒂?纳塔莱瓦加眼里,“印太”是北起日本、东南至澳大利亚、西南到印度,横跨太平洋和印度洋的三角区域。[31] “印太”概念在地域范围上的认知差异反映了相关国家在该区域的利益关切、战略诉求、行动能力的不同,从而导致了“划定印太范围完全是一种主观决定的事”。

  二、“印太”概念兴起的原因

  “印太”概念的兴起虽不乏少数学者和政客的炒作,但更大程度上反映了国际和地区战略格局变化及部分国家的政策选择。政策与概念相互作用,概念促进政策设计规划,而政策宣示则推动概念被广泛使用和认同。

  (一)国际战略重心东移。近代以来,大西洋两岸的西方是全球政治、经济和军事的重心,主导着国际事务的发展。冷战结束、新兴大国崛起使传统的大西洋战略重心地位下降。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及此后的欧美主权债务危机,使全球力量格局呈东升西降态势,以中印为代表的亚洲国家崛起使国际战略重心逐渐向亚洲转移。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的数据,2012年,亚洲占全球GDP的比重已超过30%。[32] 中国、日本、印度三大主要经济体、全球10大港口中的9个均在亚洲。目前,印太地区已成为世界经济的引擎,全球消费品的主要生产地。仅2012年,印太地区的双向贸易超过8万亿美元。与此同时,印太也是世界军事力量最集中的地区,这里有世界10大军事力量中的7个(中国、印度、朝鲜、俄罗斯、韩国、越南、美国),世界最大、最复杂的海军(中国、印度、俄罗斯、美国),以及5个宣布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俄罗斯、中国、印度、朝鲜、美国)。[33] 印度前海军参谋长梅赫塔(Sureesh Mehta)指出,战略重心东移使我们有必要关注更广阔的印太地区,寻找该地区安全领域的当务之急(security imperative)。[34] 欧洲学者认为,在21世纪,印太地区对世界政治的重要性将增加,甚至可能超过20世纪欧洲在世界政治中的作用。“随着‘亚洲地中海’(从南海到孟加拉湾)成为所有国家的最重要区域,印太将成为全球地缘政治的中心。”[35] 美国前助理国防部长查斯?弗里曼(Chas Freeman)也认为,“印太地区是世界新的经济重心,这里的力量平衡也在随之演变……印太地区目前是全球地缘政治的支点。”[36] 可见,印太地区重要性的上升推动国际战略重心的东移,后者促使“印太”概念被重新发现和广泛使用,并被赋予了新的战略含义。

  (二)印度在亚洲的战略地位上升。长期以来,印度的影响主要局限在南亚次大陆。冷战结束后,特别是新世纪以来,印度成为崛起的新兴大国中的重要一员,影响也迅速超出南亚。

  经济上,印度在过去10年中保持近9%的年增长速度;GDP在过去的20年增长了9倍;按购买力平价计算,2012年印度已超过日本,成为全球第三大经济体。尽管2012年印度经济增长大幅下滑,但其发展前景仍被普遍看好。世界银行认为,虽然面临城乡差距、资源制约、科技投资需求巨大等问题,但印度人口结构相对年轻,人口红利优势将继续发挥作用,从长期来看,印度的经济实力有望稳步上升,并会在本世纪末超过中国。[37] 渣打银行预测,到2030年,印度GDP将达到30万亿美元。[38]

  在外交上,印度自20世纪90年代开始实施“向东看”政策,逐步加强与东盟、中国、日本、韩国及澳大利亚、新西兰的经济政治关系。经过多年努力,印度已成为东亚峰会、东盟防长扩大会议的正式成员,也是东盟发起的“区域全面经济伙伴关系”(RCEP)谈判中的一员。(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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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现代国际关系》2013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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