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3日至5日,中共总书记习近平在湖南考察。11月6日,湖南省委机关报《湖南日报》报道了湖南省委传达习在湖南行程中指示的常委扩大会。诸多网络媒体做成大标题,以及引起网友激烈争论的,不是湖南官僚的表态套话,而是习就毛诞辰的纪念的指示。

根据湖南省委书记徐守盛转述,就纪念毛泽东诞辰120周年各项工作,习的指示是“隆重、简朴、务实”办纪念活动,以进一步增强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和制度自信。

今天《人民日报》在第六版要闻版以整版的规模,刊发以“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机构名义发表的《正确看待改革开放前后两个历史时期——学习习近平总书记关于“两个不能否定”的重要论述》,让这一争议更加彰显。

这篇文章说,新中国成立后,最重要的成就是在“一穷二白”基础上建立了独立的比较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

文章认为,如果没有1949年建立新中国并进行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积累了重要的思想、物质、制度条件,积累了正反两方面经验,改革开放就很难顺利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也很难成功开创。

此外,就现实政治需要层面,这篇文章写道,“如果用不正确的观点简单地否定这两个时期或者其中的任何一个时期,必然导致对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否定,也必然导致对改革开放和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否定。”

中共中央党史研究室发出重话:古人说:“灭人之国,必先去其史。”

他们提出,国内外敌对势力对中共建政后历史“否定”,从根本上说,都是想搞乱人心,企图瓦解中国共产党执政的历史依据和思想根基,进而毁掉社会主义中国的未来和广大中国人民的福祉。

据他们说,苏联解体、苏共垮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全面否定苏联历史、苏共历史,否定列宁等领袖人物,搞历史虚无主义,把人们的思想“搞乱了”。

对《人民日报》的文章,资深媒体人石扉客的评论是,前三十年的问题,反右、大跃进,大饥荒居然一个字不提,如果不是绕不过《关于建国后若干历史的决议》这道符,估计文革也不会提,习是铁了心要圆建党百年,毛习正统循环的春秋大梦。

地产界名人任志强则说,“历史是面镜子,怎么说都改变不了对比中的效果。小岗村的农民知道当时的法律是错的,拼命也要对抗法律而走相反的路。这不是否定吗?改革从来都是以否定历史的错误为前提的。”

不过对这些批评,体制似乎并不在意。

根据习近平八月份一次内部讲话的说法,“作为党的干部,不要去想博得社会各种人的喝彩、赢得海外各种舆论的好评”。谁再围攻我们的同志,宣传思想部门要发声,党委要发声,各个方面都要发声!要发出统一的明确信号,形成一呼百应的态势,不要怕被“污名化”。

如公众所知,习的父亲习仲勋是中共党内倾向于自由派的资深元老,习也因此颇受一些体制内改革派的期待,这一群体对毛的情感非常复杂。

l962年9月,身为国务院副总理兼秘书长的习仲勋因所谓“反党小说”《刘志丹》,毛泽东一句“利用小说进行反党活动,是一大发明。”此后,习仲勋被撤销国务院副总理职务,l965年下放到洛阳矿山机器厂劳动改造;“文化大革命”期间又遭关押八年。

对于身为中共总书记的习近平来说,虽然家人受到迫害,但毛泽东是绕不过去的存在,甚至某种意义上,他是这一代红二代共同的精神上的父亲。事实上,即便是刚被判处无期徒刑,成为政治斗争的失败者的薄熙来,也是如此。

根据“共识网”创办人周志兴的回忆,在2011 年9月,在重庆的一次左右派学者都有出席的座谈会上,薄熙来表达了政治上而非个人情感上对毛泽东的仰慕。

薄熙来说,“按道理说,我应当不喜欢毛泽东,我父亲因为文革被整了十二年,我自己也坐过监狱,但是,我想来想去,中国只有走毛泽东的道路才行。”

习近平的“两个不能相互否定”和薄熙来的“只有走毛的道路”,严格上说还有不同,但毛的存在已是挥之不去。习和薄的这一思路,与知名政治哲学家刘小枫去年提出的毛泽东国父论颇有暗合。

2013年4月19日,刘小枫在一次读书会上以《共和:中国的百年之累》为题演讲。

刘小枫指出,中国宪政最大的难题就是如何评价毛泽东,毛泽东是中国学界和中国历史上的大问题。

刘小枫认为,“中国现代的国父应该是毛泽东,但中国现在对于这个“国父”的评价是极为分裂的,一部分人恨的不得了,一部分人爱的不得了,“这是精神上的’内战’。”

作为资深的政治哲学研究者的刘小枫该论一出,许多自由派学者们大跌眼镜。不过,近年来致力于施特劳斯和斯密特等政治哲学家引介的刘小枫,或者并不像毛派所期望的那么热爱毛。他可能更重视的是这些政治哲学家的意见,即统一的政治习俗或宗教对政治共同体的重要性。

有学者认为,以施特劳斯主义的思路反观刘小枫,虽然难以知道刘小枫对毛的好恶,但即便是他个人对毛抱有崇拜之情,也不影响做出这样的断言:他为毛辩护的种种言论不过是一种显白教诲。

刘小枫的真实的意思可能是:大众需要意识形态幻觉,国家需要统一的公民宗教,而对国父的崇拜正构成了这种崇拜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因此毛泽东不容否定。

刘小枫更为隐微的意思更可能是,即便不完全肯定毛泽东,而是完全否定,也比争执不休要好。或者种种原因,这只能是一个次好的选择。

不过,在毛泽东出生一百二十年之后,仍在国家建构路上蹒跚潜行,宪政道路仍然遥遥无期的中国,果真能接受这一国家神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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