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湾采访,试着打胡为善的电话联系,电话那一头他很爽快地答应下来,多少有些意外。   

   从台北开车一小时左右,到达位于桃园中坜的中原大学。胡为善的身份是台湾中原大学副校长。一见面,他便很坦率地说:“我知道父亲的形象在大陆比较负面,我愿意讲一讲我眼中的父亲。”胡为善说。   

   毕业于黄埔一期的胡宗南,是蒋介石最信任的军事将领。他是黄埔学生在国民党军队中的第一个军长,第一个兵团总指挥,第一个集团军总司令,第一个战区司令长官。   

   另一方面,胡宗南也成为中共交手最多的一个对手,随着国民政府的溃败,他也迅速从顶峰跌落下来,从陕北一直退到西昌,几十万军队土崩瓦解,最终成了国民党在大陆失败的象征性人物。到了台湾后他也成了边缘人物,直至抑郁而终。   

  

   步青云   

  

   我时常想:如果不是生在那个动荡不安的年代,父亲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之路?也许他会成为一名文人,用文字表达他对时代的看法;也许会继续做他的历史教员,在远离政治喧闹的校园里度过一生……可是谁又能选择自己的时代呢?   

   其实父亲跟毛泽东、周恩来这些人一样,都是20世纪初受新思想影响最早的那一批青年,只不过他们后来走上了不同的政治道路。父亲出生于浙江宁波镇海,中学毕业后,因家庭经济窘迫,他回到孝丰县立高等小学堂担任教员。父亲喜欢读书,了解天下大事。1921年暑假,他游历了北京、天津、山海关等地,曾断言中日必然发生战争。   

   此时,他正好听到黄埔军校开始招收青年学生的消息。虽然当时他年龄已经超过报考要求的25岁以下,但他改了年龄,因而进入黄埔一期就读。在黄埔一期里,父亲的个子是倒数第二矮,最矮的是冷欣,他后来也升为陆军中将,每次见到我都说:“你爸爸就是在我前面一个。”   

   从黄埔军校毕业后,父亲就开始了几十载的军人生涯。在讨伐陈炯明的第一次东征时,他是机枪连中尉排长,在棉湖之战中他携两挺机枪奋勇占领陈炯明后方高地,封锁了陈炯明部队的主力退路。棉湖之战是父亲军事生涯的一个重要起点。战后,他因战功被提升为机枪连上尉副连长,而且开始受到蒋介石的注意。第二次东征时,他率一个连冲上河婆最高山峰横岭的敌阵,而蒋先生利用缴获来的武器编成3个师,成为北伐的基本部队,他也自此崭露头角。   

   正因为这些经历,父亲很早就得到蒋先生的赏识和倚重。北伐时,打长沙、南昌、杭州、上海,都由父亲的团担任攻坚先锋。他也成为黄埔军校学生中擢升最快的一个。1927年北伐攻占上海不久,他就升任第1军第1师少将副师长,成为国民党黄埔系学生的第一个将军。此后他一直一帆风顺,到1936年4月,又被任命为第1军中将军长,成为黄埔学生在国民党军中的第一个军长。此时的父亲也毫无意外地成了“剿匪”的主力军。他的对手,很多是黄埔军校的同学,这也是十几年恩怨的开始。 

     

   “西北王”  

    

   因为父亲和中共交手的时间比较长,所以他在内战时期的经历被传播得比较多,相反,他在抗日战争时期参加的战役却很少被提及,很多人都以为他对抗日根本没做什么事情,这完全是一个误解。   

   抗战爆发后不久,父亲接到蒋先生命令,到无锡集结待命。可是当他率部队到达无锡尚未下车,就接到第三战区前敌总指挥陈诚的命令,因为宝山一线防线危急,要他立即到那里增援。父亲带领第1、第78两个师约4万人,在杨行、刘行和蕴藻滨一带与日军展开激战。他手下人回忆,身为军长的他“日夜在战场指挥抚巡,从未离去,官兵见之,无不感奋”。经过几昼夜血战,部队始终守住阵地,伤亡惨重,但父亲始终不吭一声。顾祝同了解战况后,派部队来换防。父亲才说:“再不换防,明天我也要拿枪上火线顶缺了。”   

   在敌我实力悬殊的情况下,父亲带领部队在淞沪战场坚守了6周,而他们的牺牲也极为惨烈:4万人的部队最后只剩下1200人。当时著名报人张季鸾说:“第1军为国之精锐,如此牺牲,闻之泫然。”   

   1938年1月,父亲奉命移军关中,固守黄河、山西、陕西。这一带是陪都重庆的屏障,战略地位极为重要。父亲的部队几次挡住了日军自北攻向四川的钳形攻势,其间与土肥原贤二几次交手,让日本军不能进入潼关,威胁重庆。一年后,父亲又被任命为第34集团军总司令,成为黄埔毕业生中担任集团军总司令的第一人,成为关中乃至西北地区拥有最高军职的将领。直到1949年撤离,父亲在西安前后长达12年,所以后来也有人称他为“西北王”。  

   父亲一向对教育非常重视。在西安时,他还组建了中央军校第七分校,抗战中一共召了6期学生。第一期毕业生被编为黄埔第15期,以后以此序列类推,他们后来也成为黄埔大家庭的一员。七分校一共培养了近4万人,他们投入到各战场,支持了八年抗战。   

   在日本投降之前,还有一个重要的战役,叫做豫西鄂北会战—后来我们通常称作“西峡口战役”,这是八年抗战的最后一役。当时战役形势是敌强我弱,第15期学员中有一位叫孔令晟的学员,他原本是北京大学化学系的学生,抗战爆发后投笔从戎。孔令晟想到他的教官曾经教斜面作战法,他就采用反斜面的防御作战,结果重伤日军。   

   西峡口战役是八年抗战的最后一役,从1945年3月29日一直打到8月4日,日本天皇宣布投降。在1945年9月22日上午9点,父亲以“第一战区司令长官”的身份赴郑州,接受日军第12军团司令官鹰森孝的投降。投降仪式结束后,鹰森孝问我父亲,近期河南西峡口战役,贵方一位孔副营长,利用反斜面作战,歼灭了我们很多部队,我很想跟这位营长见面。父亲经查证,知道这名副营长的名字叫孔令晟。这时孔令晟刚好在外地受训,父亲因而对孔令晟印象深刻。他曾有意调孔令晟到长官部,希望孔令晟能接替熊汇荃(注:即熊向晖)的职位,但孔令晟表示,不愿意做参谋,只愿意带兵打仗,父亲只好打消此意。孔令晟后来曾出任蒋介石之侍卫长、海军陆战队司令等职。他现在仍在世,已有90多岁。   

   父亲对部下非常好,所以他的手下后来也很少有倒戈的,当然熊向晖例外,他是很早被周恩来有意识安插进来的。其实当时曾经有人跟父亲密报,熊向晖思想“左倾”,但父亲不愿意怀疑一个从18岁就到自己身边来的年轻人。   

  

   延误的婚约

      

   日本宣布投降的消息传来时,在南京的母亲格外兴奋。这个消息对她来说有更多一重的意义。为了这一天,她和父亲的婚约已经推迟了8年。   

   母亲与父亲的缘分,还是由一张照片引起的。母亲叶霞翟出身于浙江松阳的一个传统家庭。父亲是中学校长,陈诚是他的学生。1930年夏天,母亲还在杭州读书。有一天,她无意中在一个朋友家里看到了一位年轻军人的照片,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朋友跟她介绍说,这位年轻的军人是黄埔一期的高材生,参加过北伐,刚刚30岁就当上了师长……母亲更生仰慕之情。   

   当时母亲只有16岁,有点小女孩崇拜英雄的感觉。她压根儿也没想到,7年后,她会真的结识照片里的那个人,而且最终会走到一起。   

   我的外公思想比较保守,认为女孩子不必读大学,所以也不给她提供学费。母亲只好选择就读公费学校,她后来进入杭州警官学校,成了戴笠的学生。而戴笠又是父亲的好朋友,当年也是父亲向蒋先生推荐的他。1937年,母亲已是上海光华大学三年级的学生,回杭州探亲时顺便到戴笠家里拜访,与父亲不期而遇。父亲也对我母亲一见倾心,两个人感情发展得很快,1937年6月,父亲送了一只手表给母亲作为订婚之物。   

   可是一个月后,抗战就爆发了。父亲当时有一句话: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他决定延迟婚期,母亲也很理解他的决定。不久,母亲决定赴美深造,在美国苦读,最终获得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博士学位后于1944年6月回国。   

   母亲在百般盼望中终于等来了抗战胜利的消息。但是父亲很快又卷入到国共内战的战场。一等又是快两年。直到1947年3月,父亲占了延安后,给母亲发来电报,要她速去西安。那一天,他自己刷了窑洞,请了8个人,准备了8道菜,直到副官买来大红蜡烛,手下人才知道今天是他的大婚之日。那时,父亲已50岁。他们的婚期整整拖了10年。   因为那时候内战形势仍然紧张,所以母亲在西安只待了3天便返回南京。虽然他们聚少离多,但母亲和父亲感情很好。他们之间的书信现在还保存着,我也都看过,书信是蛮缠绵的。父亲表面上很严肃,但在信里也算罗曼蒂克,他曾当过历史教员,也很会表达自己的情感。   

现在有的文章说母亲是特工出身,戴笠把她介绍给我父亲,就是为了监视他。这种说法是毫无根据的,(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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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李菁《记忆的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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