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兒時的記憶應始於在牛頭角居住那段時期,那時候,『淘大花園』還未興建,那裡還叫『淘化大同』(淘大醬油廠)。最近翻開舊相簿, 發現有幀照片是我和姐姐站在淘大醬油廠路旁,相信是母親趁醬油廠搬遷前為我們拍照留念,看到照片我甚為驚訝! 因為多年來,偶爾也會翻閱舊相簿,卻竟不曾發現它。

說回『淘大』吧。當年『淘化大同』的廠址由現時的得寶花園一直延伸至佐敦谷附近。後來,醬油廠把地賣給地產商,地產商以『淘大花園』命名,英文是 “Amoy Gardens”,相信是為了紀念醬油廠。淘化大同董事長原籍福建廈門,“Amoy”是『廈門』二字的閩語拼音,因而得名。數年前,醬油廠已賣盤給法國食品公司達能,但『淘大』(Amoy) 這老字號仍然保留著。

我依稀記得當年在附近的牛頭角下村一所叫『使徒信心會』的幼稚園上幼兒班,上學的情況我毫無印象了。仍停留腦海有如此小事一樁: 有次老師不知為何很生氣,放學時,把我的書包和杯袋從樓梯頂層擲到樓梯最低一層,嚇得我一邊哭,一邊慢慢走下去執拾,不久,母親來到學校,帶我回家去。

後來,經過千辛萬苦考上了九龍城民生書院的幼稚園。當時剛巧地下鐵路的官塘線剛通車。每日,母親要帶姐姐和我這個愛鬧瞥扭的小人兒去上學。我記得我曾經一邊行上樓梯一邊哭,非常不願意去上學,甚至站在那兒不動,母親氣得不理我,和姐姐一直走去地鐵站。後來怎麼了? 應該是我怕母親撇下我,要乖乖追回她呢。

當時的牛頭角真是個自給自足的小社區,我家樓下有豬肉檔,快餐店、餐室 (即現在的茶餐廳)、士多,鄰座大廈地鋪有西醫及藥材鋪,附近又有『走鬼』報紙檔,當年的《華僑日報》及《星島日報》好像每份八角;街頭小食也多不勝數: 早上擺賣的腸粉、炒麵、黃昏放學時才來擺賣的『走鬼』魚蛋等……牛頭角舊街市的大排檔,就是教我認識何謂 『炸兩』的場所,斗膽說,古今中外,真的沒有一種食物比它更精彩,盡得布拉腸粉及油炸鬼兩者的精髓。還有,兒時常去的嘉爵酒樓 (現已變為明星酒樓) 的蛋散和菲林 (芝麻卷),也是絕響,此後在別處食到的,已不能同日而語。

舊居帶給我最美好的回憶,就是家中門鈴的音樂,那段旋律雖然只得十來廿秒,卻縈迴腦海多年。當時,每逢母親或外婆從外面回來,聽到門鈴聲我就很興奮,因為她倆經常買些美味點心或小食回來。兒時只懂吃和上學,其他事情真的甚麼也不用理會……

記憶所及,母親也買下一個能奏出同一旋律的玩具電話,我和姐姐常常假裝撥電話;當拿起聽筒,音樂便會響起。很可惜,搬家時沒把門鈴一併搬走,之後亦無法尋回那段旋律的鈴聲,久久未能釋懷。到了約十二年前,聽到某女歌星主唱的一首流行曲的末段,居然響起舊居門鈴的旋律,那段對舊居的回憶,彷彿一下子湧上來! 可是,那首流行曲的作曲人一直無鳴謝該段旋律的原作曲人,就把音樂放進流行曲中,好像有點不尊重原作者。直到去年,當我在 Youtube 找到這段音樂而得知曲名是 “A Maiden’s Prayer” 1 (少女的祈禱)2 ,即時愣住。怪不得那首流行曲以此為歌名! 是填詞人向作曲家致敬嗎? 我無法得知答案。可是,就是這個結果,令埋藏心底多年的疑問一掃而空。

在牛頭角居住數年,後來,因環境變遷而要搬離,之後又輾轉搬到牛頭角附近。多年來,都會路經此地。母親有時也會慨嘆: 若當年無遷出,今時今日或許還很逍遙自在。目睹舊居一帶的變化,真有物是人非之感。

二零一二年五月十一日

註:
1. “A Maiden’s Prayer” (少女的祈禱) (Molitwa Dziewicy), 是波蘭浪漫派作曲家特克拉•巴達捷夫斯卡-巴拉諾夫斯卡 (Tekla Badarzewska, 1838-1861) 於一八五六年創作, 當時年僅十八歲, 並於一八五九年發表。可到以下網址收聽:

2. 流行曲 『少女的祈禱』, 由陳輝陽作曲及編曲, 林夕填詞, 楊千嬅唱。於二零零零年推出,該曲歌詞部分完結後, 以”A Maiden’s Prayer” 一小節的變奏作結, 給人蕩氣迴腸的感覺。

本文刊登於 《香港文學》第348期 (2013年12月)。

補充: 年初網友告知, 淘化大同再度易手, 現為味之素持有。

原文刊於此

本文由自动聚合程序取自网络,内容和观点不代表数字时代立场

墙外新闻实时更新 欢迎订阅数字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