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获(170)自从郭美美被北京警方“揭盅”,国内各种正人君子纷纷跳将出来展开漫骂,有骂郭“卖肉的”,有痛斥她自高身价的,迄今已经一周过去,而各种“揭批”工作似乎才刚刚开始,各种媒体可谓是“咬定青山不放松”。

还有人兴冲冲地论证说,《玉堂春》时原苏三跟客人的首次交易费用是12万元人民币,包年每天约为4万元,而唐朝长安名妓天水仙哥掀开帘子让客人看一眼,也要价约4万元人民币,连白居易凭他全年的工资也只够看两眼。而在当代,因为“约炮”信息获取的便捷化,妓女的定价已经直线下降,唯普通劳动者的三两倍而已。郭美美一次性交易能够拿到几十万元,是因为她懂得并运用了一系列的当代营销技巧。

看到这里,我发现当代中国人的无聊,甚至可以说,中国人相当无耻。就算郭美美是一个“卖肉的”,值得讽刺挖苦吗?南方民谣云:“一不偷二不抢,怀里搂着共产党;不占地不占房,工作只要一张床;不生女不生男,不给政府添麻烦;无噪声无污染,只是偶尔喊一喊;不集资不贷款,自带设备搞发展。”嘲笑郭美美,不是恃强凌弱的小瘪三,就是被当局牵着鼻子走的蠢驴,还在那里欢快地嘶鸣着。

出卖肉体者,虽然道德上不甚光彩,但毕竟也算是靠诚实劳动致富者。卖肉者中,不免也有一些出于贪慕虚荣者,但总的来说毕竟是社会弱者,因为出身于社会下层,既无金融资本又无社会关系,只好以青春为筹码,且行且寻人生转机。

但环顾中国,出卖肉体者固然不少,而出卖灵魂者尤多,可以说是遍布国中,不卖灵魂者几希。刚刚被判死刑的所谓民营企业家刘汉,持有境内外上市公司5家,拥有全资及控股企业30多家,据说身价三四百亿元,不过现在证明,他不过是周永康在四川的一个马仔。涉及周案的还有一批男男女妇企业家,平日里风风光光,现在面目被戳穿,原来也只是周家的一只只白手套。从副部级的李春城、冀文林,到中央委员级的蒋洁敏、李东生,这些人在党内是高级领导干部,在人民面前是权力行使者、为人民谋幸福者、马列主义宣讲者,但光环退去现出原形,他们一个个不过是周永康的乾儿子、龟孙子。

所以这些人,包括民营企业家、中央企业CEO和中央委员们,他们日理万机又风风光光,但说穿了不过是替周永康挠痒痒、舔屁股、抠脚丫子,全心全意让他爽。这些人动机比郭美美纯良?人格比郭美美光明正大?策略比郭美美讲究?结果比郭美美有益于人民、有益于社会?我看是恰恰相反。相比之下,郭美美卖肉不卖灵魂,她的人格还算是“独立”而“自由”的。即便她有害于嫖客,毕竟于社会危害极小。

可能有些人会庆幸自己不是周永康的马仔和白手套,自己拥有体面职业,一路行来没有做什么亏心事。官、知识分子与工、农、兵、学、商共六大类国民身份,有谁敢说自己是道德上的赤子?中国的知识分子,拿着所谓社科基金,说了多少昧良心的鬼话?调查郭美美的警察,曾经多少次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魔鬼?就是那些以挖掘郭美美真相的记者,说穿了不过是在争抢主人扔到桌子底下的骨头。社会上称记者为“妓者”,无非是说这是一群没有节操的人,他们是一群权力的走狗、帮忙圆谎者、到处找红包的无原则吹捧者。

相比之下,中国的民营企业家应当是最具有独立人格的一群人,但其实不然,他们一向习惯于跟权力勾勾搭搭。他们向郭美美付钱,很可能比他们孝敬爹妈的钱还多,却将“春宵”奉送给掌权者。他们并不比郭美美拥有更多道德正当性。

就算是周永康、徐才厚,做到大家公认的大爷,家里金山银山,但他不仅曾经有过长期当孙子的经历,而且就是现在,怕也未必没有需要经常孝敬请安的爷爷。一百八十多年前,黑格尔在其《历史哲学》讲演中断言,中国人“个人敬谨服从,相应地放弃了他的反省和独立。”除了最高统治者,中国人其实都是“贱人”。人们的灵魂不是没有,就是被卖掉了。

在《历史哲学》中,黑格尔还进一步论及中国说:“皇帝对于人民说话,始终带有尊严和慈父般的仁爱和温柔;可是人民却把自己看作是最卑贱的,自信生下来是专给皇帝拉车的。逼他们掉到水深火热中去的生活的担子,他们看做是不可避免的命运,就是卖身为奴,吃口奴隶的苦饭,他们也不以为可怕。”这里总结的是古代中国,但中国的专制体制至今未稍变化,人们吃奴隶苦饭、做“中国贱人”的命运如故。

皇帝仁慈,这只是黑格尔万里之外的想像。专制制度无论顽固还是开明,人民注定是可悲的。专制制度建构了奴隶身份和奴隶人格,反过来,奴隶人格也在建构专制制度的今天和未来。吃着奴隶的苦饭,每个人却乐呵呵的。这让皇帝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于是就有了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很多人也继续相信,自己生下来是专给皇帝拉车的,并且觉得自己职业体面、伟大光荣正确。

诋毁郭美美能够在中国掀起高潮,这也是说明,中国人实在是无以为乐,于是齐心协力要从一个女子身上挤出一点快乐,用打鸡血的方法滋补一下大众苍白的人生,苦中作乐,得作乐处且作乐。这是一种道德上的自甘堕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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