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我们理解红楼文本还没能深入——即在“前理解”时所出现的“坎儿”或叫“困惑疑思阶段”。而这些“坎儿”,既可能阻止我们继续深入探研,也可能正是诱导我们做出错误判断之时。以往红(曹)学家之所以在研红中做出种种错误或说浅显的论断,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没能越过这些“坎儿”造成的。

   他把体现“魏晋风骨”的四人“陶阮嵇刘”列其中,把与传统与当政对峙的“竹林七贤”的三位“阮嵇刘”列其中——这本身潜藏极大的思想倾向性。

   ——这约等于很明白地跟儒教的三纲五常、等级伦理,唱对台戏。

   也可以说,这番宏论恰是灵界“补天石”与俗世“贾宝玉”的一种本质意义上的衔接暗转之说明;否则,仅交待宝玉“啣玉而生”,怕读众仍不能绾联此二事。

   关键辞贾化(假话)、易地皆同人、补天、第三类人

   一 曹氏曲笔和阅读中的“坎儿”

  

   显然,从题目上读者能看出,我此篇是谈《红楼梦》“曹氏曲笔”的。

   曹大师留下的红楼处处是宝,仅我随口凭感觉说的一句“假话方可言大题”,就有蛮大追踪值价。是的,我们生活中有很多时候,你用真话能说清楚正经事吗?

   ——也许,这正是我们中华文化的某种悲哀。

   当然,红楼曲笔多多——我今天要谈的是第2回贾雨村对冷子兴所发的一通感慨(以下称“宏论”)。这段宏论以往红学家多把研究力投向涉及的古人典籍佚事的释意上,深刻些的谈“禀气论”“理气论”。我认为,这都不是曹氏写此情节最终意图。

   此番贾化(假话)先生的滔滔宏论,乍看是他“遭贬谪期间”意气偶发,甚或是“处江湖之远”而忧天下的狂放浪言。实则不然。这番指天说古、气冲牛斗、有观点、有立场、不流凡俗、大有纵观历史洞察来世的顿悟味道;所谈的人与事之“重”,以及这次“对话”安排的时间、地点、人物,都不可小觑,极具研红值价。当然,返回头再品,也让人觉出些“不对味”。一般小说“人物话语权”——相关该书主旨或深层理念的阐释与辨析,作者是不会轻意赋予某一不重要角色的。“贾雨村”并非书中主角正角;且从整部书看,作者不该如此“器重”他。尤其“红楼现实中”他后来堕落成毫无良知的墨史;譬如,第48回提到,他为讨好贾赦,竟把石呆子无辜下狱,强夺其古扇——令人发指。作者怎么能把相关红楼的大话题,由他嘴巴吐出?

   ——于是,这又出现我们研红常遇见的“红楼现实的矛盾状”。

   当然,认真说“红楼现实的矛盾状”一语,是我研红中一个过渡性假命题。

   准确地说,就是在我们理解红楼文本还没能深入——即在“前理解”时所出现的“坎儿”或叫“困惑疑思阶段”。而这些“坎儿”,既可能阻止我们继续深入探研,也可能正是诱导我们做出错误判断之时。以往红(曹)学家之所以在研红中做出种种错误或说浅显的论断,可能就是因为他们没能越过这些“坎儿”造成的。譬如,俞平伯的“红楼色空论”;周汝昌的“曹贾融一”思维;冯其庸的“‘梦幻’乃曹氏亲历论”“宝黛非强者论”等等,均属其探研思路在“前理解”时被阻隔在“红楼现实矛盾状”槛外的结果。当然,其主因还是这几位老大人自家脑子里的认知谬误,譬如“李蓝”当年侃侃大言的“狼奶”史观,周汝昌娓娓道来的“曹贾融一”等等。

   ——但此属另一话题,我这里只略提一下。

   二 朦胧解读/渐次跳出/由浅入深

  

   (一)先看贾化(假话)此番宏论的前引与内容:

   天地生人,除大仁大恶两种,余者皆无大异。若大仁者,则应运而生,大恶者,则应劫而生。运生世治,劫生世危。尧、舜、禹、汤、文、武、周、召、孔、孟、董、韩、周、程、张、朱,皆应运而生者。蚩尤,共工,桀,纣,始皇,王莽,曹操,桓温,安禄山,秦桧等,皆应劫而生者。大仁者,修治天下;大恶者,挠乱天下。清明灵秀,天地之正气,仁者之所秉也;残忍乖僻,天地之邪气,恶者之所秉也。今当祚永运隆之日,太平无为之世,清明灵秀之气所秉者,上至朝廷,下及草野,比比皆是。所馀之秀气,漫无所归,遂为甘露,为和风,洽然溉及四海。彼残忍乖邪之气,不能荡溢于光天化日之下,遂凝结充塞于深沟大壑之中。偶因风荡,或被云催,略有摇动感发之意,一丝半缕,误而逸出者,值灵秀之气适过,正不容邪,邪复妒正,两不相下,如风水雷电,地中既遇,既不能消,又不能让,必至搏击掀发后始尽。故其气亦必赋人,发泄一尽始散。使男女偶秉此气而生者,在上则不能成仁人君子,下亦不能为大凶大恶。置之于千万人之中,其聪俊灵秀之气,则在千万人之上;其乖僻邪谬不近人情之态,又在千万人之下。若生于公侯富贵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生于诗书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偶生于薄祚寒门,亦断不至为走卒健仆,甘遭庸夫驱制驾驭,必为奇优名倡。如前之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此皆易地则同之人也。

   ——好嘛,贾化(假话)这番宏论一看就是谈中华人文史的,且比我们一般了解的“史”深刻透辟——道理新、覆盖广、显公正,挥洒自如、虚来徐往,非常人语。

   那么作为探研,我们不妨把此宏论之前的“小说交待”,再琢磨一下。

   这第2回本是“冷子兴(愣自行)演说荣国府”。当冷(愣)先生讲到:贾宝玉啣玉而生、抓脂把钗、聪明乖觉,又说出他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情种”首次宣言);说其父贾政(假正)斥其子为“酒色之徒”时——这位“被罢了官”的贾雨村不知那根筋触电,顿觉逆反,一股脑就把这番让人很觉意外的“感慨”发泄出来。无疑,他这番宏论是在谈“贾宝玉”该类归历史上哪一类人?

   请注意。他这宏论陡然地就把还在传说中的、当然也是未来的、还没跟读众见面的“红楼男一号”贾宝玉拔高,同古人并列。显然,这是作者著意安排的。

   说来,这里体现了曹氏常用手法(小说技术),我称之“先入强化法”——即刚一提到某人某事,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对读者搞悬念式强化、先入为主,给其人其事下结论——目的是先在读众心里占位、造影响。至于这人这事的本质言行细节到底如何;那还得慢慢道来。譬如,第1回刚一提到那石头上有“编述历历”之文,旋即在石头与空空道人谈话中,作者便借题发挥说“历来野史”如何“千部一腔,千人一面”“竟不如我(指那些文字)”如何如何好……而这次贾化的宏论也是——那宝玉在冷子兴嘴里仅“小儿出世”,作者立即借贾化之口宣讲“他本质如何奇特跟历史上某些人相似”。这不是对读者搞“强化交待”嘛。此后,红楼中多有此种手法。虽说,这在小说技术层面,算不上什么高超手段——只是我研红中的一则归纳。谨此。

   那么,我们条理一下意向,贾化(假话)是如何说“贾宝玉了不起”的。

   首先,在冷子兴刚讲“此儿啣玉而生”,贾化就先冒出一句“含糊判断”——“只怕这人的来历不小”。当冷进一步讲宝玉“异常乖觉”,他又说“可惜你们不知道这人来历(潜台辞“我知道”),大约政老前辈也错以淫魔色鬼看待”,随即他就发了上面大段宏论。而这番宏论,前半部分所谈到的“大善大恶”是为后面谈“第三类人”作铺垫的。而这些后者——“许由、陶潜、阮籍、嵇康、刘伶、王谢二族、顾虎头、陈后主、唐明皇、宋徽宗、刘庭芝、温飞卿、米南宫、石曼卿、柳耆卿、秦少游,近日之倪云林、唐伯虎、祝枝山,再如李龟年,黄幡绰,敬新磨,卓文君,红拂,薛涛,崔莺,朝云之流”——才是要说的重点;也是要把“他们”同宝玉联系一起的。看,他说完紧接着补述“方才你一说这宝玉,我就猜着了八九也是这一派人物”。

   这样,我们随即就该思索——上面这26位古人加“王谢两族”到底该如何定性?

   他们既然不同于“大善大恶”,可这些历史上的“情痴情种”“逸士高人”该如何认定?而且,这其中人物很复杂——上有皇帝(虽不是明君)下有名妓优伶,成分异差太大。不把这些人物的历史或人生“价值”说清楚,我们怎么认识这位红楼男一号“贾宝玉”呢?可这时,贾雨村(含作者)只说“其成因”,留下一句“皆易地则同之人”,便嘎然止语不再说了;这就为红学研究留下难题或说解读的空间。

   ——而我们这些苦命的研红者,也就只能“楚腰纤细费琢磨”了。

   (二)再从并不显深奥的疑问,缓步切入:

   1-贾雨村当时还没进荣国府,干嘛对“宝玉”这一传说中的孩童,如此器重?是“贾化(假话)”性格使然,借题发挥?还是作者硬让他如此发挥?还是兼因?——从“愣自行”(冷子兴)的谐音暗喻的旁助释意,后者可能性更大——“愣(硬)要自行其事嘛”。明确地说,作者明知这宏论在此情节中不乏“生硬”,但为红楼文脉需要也“愣”要置入。

   2-中华史册以“气”论及善与恶成因之说,溯古较远;但要把一些正史认定的小人物(“不入流”者)一并端出,谓之“同之人也”(都是同样的人);也就是说,把皇道统社会一向认定的二元(善、恶)对立论,巧妙地偷换成三元鼎足论,这很少见。但须注意,这“三元论”在眼下还只是贾化的思考,并不完全等同作者认识。真正红楼文本对社会人生的认识及主张,在第5回“梦界”才更多地巧妙地表述出来。

   ——这样品量,此宏论的“独特”又该如何认定?

   ——这一问题较重大,我会在后面的章节里逐步说清楚。

   3-“应运而生”“应劫而生”“清明灵秀之气”“残忍乖僻之气”该如何理解?

   ——这些词语本来蛮容易解读,但此处有“巧用”成分,谨提醒关注。

   4-此宏论何以把这些不善不恶之人列选出如此之多(26位,另加“王谢族人”),而另两类人加起来才26位——曹氏以人数多、类别多(诗人、隐士、逸士、音乐家、画家、书法家、风流皇帝、才女、演员、妓女、追求自由之女)强化之。

   ——这一点很见作者的导向意识,当与第二条同思共论。

   5-为什么在这宏论之后,冷子兴问道“依你说‘成则公侯败则贼’了?”;贾答“正是这意……”——其实细品,这一问一答与此宏论的意指并不吻合,甚至驴唇不对马嘴。那么,作者为何插进这两句对话?是作者施障眼法,有意遮掩什么?

说来,这一问一答的设置,既合理又显出作者别有用心。合理是指,冷(愣)的问话表明他认知水平太低,理解不了贾(假)的宏论,(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本文责编:jiang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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