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提要】民族国家首先出现于西欧,是欧洲国家形态演进过程中的一种形式。民族国家并非单一民族国家,而是建立在民族对国家认同基础上的主权国家。民族国家建立以后,逐步成为世界国家体系的基本单元,并向全球扩展,进而成为基本的国家形态。民族国家遍及全球以后,民族国家具有复杂多样的形式,相当数量的民族国家虽然具有民族国家的基本特征,但与最早出现于西欧的民族国家有相当的差别。民族国家建立以后,民族国家建设的问题随之出现。当今世界的许多民族国家,都面临着民族国家建设的历史重任。

   【关键词】现代民族 民族国家 国家形态 民族认同 国家认同

   民族国家是当今世界最基本的国家形态,是世界体系的基本单元,也是国际关系的基本主体。”到目前为止,民族国家仍然是唯一得到国际承认的政治组织结构。”① 我国也是民族国家,并处于民族国家建设的关键时期。然而,对于民族国家这样一种基本的政治现象,我国的政治学、国际政治学、民族学及其相关学科却尚未形成全面的、一致的认识,既有的知识系统尚无法对这一现象进行全面的解释,就连”民族国家”这个概念本身也是歧义丛生。这一现象表明,在全面、深入研究基础上形成对民族国家准确的认识,仍然政治学、国际政治学、民族学及其相关学科必须面对的现实和必须承担的责任。本文就从民族政治学的角度,阐述对这一现象的看法。

   一、民族国家的本质特征

   中文的”民族国家”概念,来自于英文的”nation-state”,即”民族-国家”,是对一种特定的国家形态的概括。作为民族与国家相结合的产物,民族国家既有民族的内涵,又有国家的内涵,是两者的有机结合。现实中的这种状况,为各个学科从不同的角度来认识和解释民族国家提供了可能。也许正因如此,高度关注民族国家的民族学学科和政治学学科对其形成了不同的认识,并构建了大相径庭的民族国家概念。其间,民族学学科偏重于从”民族”的角度来界定”民族国家”,因而强调”民族国家”的民族属性,进而把民族国家解释为单一民族国家。可是,在当今世界的众多国家中,纯粹单一民族的国家几乎是不存在的,所以,民族学学科最终得出了否定民族国家存在的结论,认为民族国家只是”理想的”国家或”虚构”的国家②。政治学学科,尤其是国际政治学,则偏重于从”国家”的角度来界定”民族国家”,往往从主权、国际关系主体的角度使用”民族国家”概念,不注重其民族的内涵。而这样一来,一切具有独立主权的国家都被视为”民族国家”。然而,如果将民族国家等同于主权国家的话,不仅无法解释国家主权在民族国家形成以前就已经存在的事实,而且也使”民族国家”这个概念失去本质内涵而不具有解释力。

   在民族国家问题上,不论是偏重于民族国家的民族属性还是偏重于民族国家的国家属性的做法,都是过分强调民族国家的字面意义。的确,仅仅从字面上来界定”民族国家”的内涵或使用”民族国家”概念,都很容易失之偏颇,甚至导致似是而非的结果。其实,民族国家本身是历史上形成并在现实中仍然存在的国家形态,历史赋予它的内涵远比字面上的内涵要丰富得多。因此,唯有将其置于国家形态演进的历史进程中加以考察,才能对其形成正确的认识。

   人类社会为了实现有效的管理和治理,创造了诸多的政治形式。国家是人类迄今为止所创造的最为恰当和有效的政治形式。因此,人类总是生活于不同的国家共同体当中。而国家这种政治形式本身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它总是随着人类社会的发展而不断地变化,采取不同的形式,从而具有多样性的形态,并形成了一个国家形态不断演进的历史过程。国家形态的演进,构成了人类政治发展最主要的内容。最早出现于西欧的民族国家,就是欧洲国家形态演进过程中的一种国家形态。民族国家出现以后,由于这种国家形态自身的优势和世界历史的特点,这种国家形态逐步获得了世界性的意义,进而成为基本的国家形态,成为世界国家体系的基本单元和国际关系的基本主体。于是,民族国家也就成为人类社会国家形态演进的一种基本形态。

   回顾欧洲国家形态演进的历史我们可以看到:最早出现的普遍性的国家形态是古希腊的城邦国家。城邦国家衰落后,取而代之的普遍性国家形态是罗马帝国。”罗马灭亡之后,在西欧的广阔空间中形成了以封建割据为基础的统一的基督教世界。……一方面是林林总总的封建邦国,另一方面又是凌驾于这些邦国之上的一统权威–教皇,罗马教皇成为整个西欧社会的无上权威。教皇把这些大小邦国联结而成为一统的基督教世界。”③ 在基督教”把整个封建的西欧联合为一个大的政治体系”④ 的情况下,普世世界国家成为中世纪占统治地位的国家形态。但是,在资本主义经济的形成和发展以及在此基础上形成的其他社会力量和政治力量的推动下,各种以王朝名义命名的政治共同体逐步获得了独立性和主权,并最终取代了基督教普世世界国家。在王朝国家时代,国家对国内居民进行了强有力的政治整合,并促成了王朝国家基础上的经济整合和文化整合,逐渐塑造出了一个新的民族共同体。这个新的民族共同体形成以后,就成为国家共同体内一股足以抗衡王朝政权的强大社会力量,甚至与王朝发生摩擦和冲突。最终,民族与国家的二元关系又通过民族与国家融合的方式得到协调,形成了一种以民族对国家的认同为基础的国家形态,并取代了王朝国家。这种全新的国家形态,就是民族国家。不过民族国家也不是国家形态演进的最终形式,民族国家的出现并没有终结国家形态演进的进程。国家形态的演进还将继续下去,民族国家也会被新的国家形态所取代。⑤ 今天在欧洲以及世界的其他地方,都出现了超越民族国家的苗头。虽然新的国家组织形式或超国家的政治形式才初露端倪,但毕竟一种新的趋势已经显现。

   民族国家是欧洲国家形态演进的产物,但它出现以后就迅速成为一种具有典型性和示范性的国家形态,成为其他国家发展和演变过程中的目标形态,逐步扩大到全世界,成为具有世界意义的国家形态。我们今天所说的民族国家,就是指这种获得世界意义的国家形态。

   从本质上看,民族国家就是以民族对国家的认同为基础的主权国家。具体说来,民族国家的内涵相当丰富,可以从多个侧面进行考察。其中那些体现民族国家的本质并且将民族国家与其他国家形态区分开来的内容,构成了民族国家的基本特征。

   首先,民族国家是主权国家。在王朝国家取代基督教普世世界国家的过程中,国家主权问题出现了。国家主权的实现,是王朝国家最终取代基督教普世世界国家的根本条件。深受尼德兰革命影响的格劳秀斯(1583-1645年)早在1625年出版的《战争与和平法》一书中就提出了主权问题,并把主权独立的国家作为国际法的主体。不过,这一问题的最终解决,是通过长达30年的战争以及在此过程中签署的一系列和约实现的,从而形成了威斯特伐利亚体系。1648年10月签订的西荷和约确认了威斯特伐利亚体系,从而确定了国家主权和主权争端的解决方式。主权原则的确立,使得在国家林立的情况下一个国家的最高统治权得到其他国家的承认和尊重,确保了国家的独立。从某种意义上说,王朝国家作为一种新的国家形态对基督教普世世界国家的最终胜利,就是获得了国家主权。而建于王朝国家基础上的民族国家,承继和包含了王朝国家的国家主权,因而它首先就是主权国家。拥有主权是民族国家的前提条件。一个没有独立主权的国家,不可能成为民族国家。

   其次,民族国家是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相统一的国家。民族国家以民族来命名这一事实表明,民族国家的根本特征就是它的民族性。民族国家的民族性要求实现民族与国家之间关系的协调和一致。但这种一致并非就是形式上的民族范围与国家范围的一致,而是本质上的一致,即民族认同于国家并因此而将国家当作自己的利益保障,从而使民族取得了国家的形式。如果民族不认同现行的国家,即使二者范围完全一致,也无法实现民族与国家的关系的协调。西欧建立王朝国家后,国内居民被整合为一个新的民族,即国家民族,但却引发了民族与王朝国家之间的冲突。民族与国家之间的协调一致,是通过民族认同国家的方式实现的。这就表明,实现民族与国家一致的根本,是民族对国家的认同。只有在民族认同国家,民族将国家视为自己的国家,当作自己的政治屋顶的时候,即民族共同体将民族的认同与对国家的认同统一起来的时候,才能实现民族与国家的协调一致。民族国家的民族性,就集中表现为民族对国家的认同。

   最后,民族国家是人民的国家。要全面实现和巩固民族对国家的认同,国家就不能只属于某些人,而应该属于这个国家的所有人或民族的所有成员,即属于全体人民。只有当人民认同国家,把国家视为自己的国家的时候,才能实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真正统一。所以,民族国家的人民性,是其民族性的必然要求,或者说,民族国家的民族性就内在地包涵着人民性要求。从西欧的国家形态演进来看,虽然王朝国家塑造了一个新的民族,但王朝国家只属于王朝而不属于人民,所以无法实现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统一。”只有打倒专制君主,摧毁王朝国家才能构建起近代民族国家。”⑥ 只有在资产阶级革命推翻专制统治并对国家政权进行宪政化改造,建立了人民控制国家的制度以后,民族认同国家的矛盾才得以解决。欧洲历史上民族国家的最终确立,是在资产阶级对国家的宪政化改造完成以后。不过,国家的人民性在不同的历史条件下有不同的要求,而且人民性的程度也是不断提高的。作为民族性之体现的人民性,在民族国家建立时和以后的发展中的表现有明显的差别。

   二、民族国家的历史构建

   民族国家最早出现于西欧,是欧洲国家形态演进的产物,但西欧民族国家的构建本身也经历了一个长期的历史过程。在这个长期的构建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和解决问题的方式渐渐地沉淀下来,就成为民族国家历史内涵的组成部分。所以,民族国家的内涵是历史上形成的。

   早先建立民族国家的英、法等国,构建民族国家的历史起点、采取的具体方式和延续的时间等,都有很大的差异,从而形成了构建民族国家的各自特色。但是,西欧各国构建民族国家所解决的核心问题,都是民族对国家的认同问题,即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统一问题。从逻辑上看,民族国家的构建涉及两个基本的问题或环节,一是新的民族共同体的形成,二是新的民族对国家的认同。前者是民族国家形成的前提,没有统一的民族共同体的形成,就无所谓民族国家的构建。但统一民族的形成本身,并不意味着这个民族就自然而然地认同既定的国家。尽管有的国家在建立民族国家的过程中这两个过程纠缠在了一起并且难分难解,但二者在逻辑上是明显区分的,并且存在一种递进关系或因果关系。只有解决了民族认同国家的问题,民族国家才真正形成。

   在西欧的历史上,王朝国家成为民族国家的历史前提。民族国家的构建和现代民族的形成,都是建立在王朝国家取代基督教普世世界国家基础上的。首先,王朝国家造就了一个民族;接下来,这个民族又通过对国家的根本性改造而认同了国家,实现了民族与国家的统一,并取得了国家的形式,建立了民族国家。同时,由王朝国家造就的民族,也由于与资本主义相结合并取得了国家的形式而成为现代民族。安东尼·吉登斯把王朝国家称为绝对主义国家,他也认为:民族国家是绝对主义国家的”继承者”,是由绝对主义国家转换过来的⑦。

   在广阔的西欧,由于罗马帝国的扩张而导致的罗马化、蛮族的入侵对原有文化的破坏,以及普遍信仰基督教等诸多的原因,传统的民族早就受到彻底解构,甚至是荡然无存了。在中世纪的前期,地方主义盛行,人们只知道效忠于领主、效忠于城市或效忠于地方,没有国家和民族的概念。但是,随着王朝国家的建立,这一切都根本地改变了。

随着资本主义经济在西欧的萌芽和逐步发展,以及市民阶级的逐步形成,在一个国家内形成统一的市场和制度的要求日趋强烈。(点击此处阅读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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