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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满拦江:解读两只窝囊的老虎……

01

萨苏先生有篇旧文,讲的是一个高中学历的大老板,投资了一家野外动物园。这位老板胆大心细,敢于创新,他提出来个正常人类想不到的创意:

猴子和老虎,能不能养一块儿呢?

老板的下属急忙拍马:高,高,这个想法高,猴子躲在树上,老虎占据地面,双方应该互不干涉,要是实验成功,肯定有看点。

于是实验就开始了。先在猛兽苑里划出一块有树的地方,搭上双层笼网作为实验区,内部试养。

实验区里,有几十棵粗壮的古树。为了防止猴子被老虎伤害,古树之间拉上了铁索或者绳梯。从海南岛运来十只弥猴,放了进去。

然后把两只温顺的孟加拉虎,冒充“猛虎”放入。

喧闹的猴子,顿时惊呆了。一时间群猴押声,众猿股觫,前两天闹闹嚷嚷的实验区变得安静异常。猴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喧哗,乖乖的待在树顶,偶尔探头看看,只要老虎转过脸来,立刻缩回去。

管理人员也如临大敌,麻醉师兽医枕戈待命,小心观察。

老虎很淡定,对猴子没有什么反应。

实验的第一天,看起来算是成功了。

02

第二天,猴子们已经不那样紧张了,在树上相互唧唧咕咕的交流体会,胆子大的还敢在树间悠来荡去。而老虎则在树下吃拨发的澳大利亚牛肉,悠闲自得。

第三天,平静无事。

第四天,就有了点儿变化。实验区方向,忽然间虎啸连连。

大家急忙跑过去一看,感情是老虎和猴子,打起来了。

谁占优势呢?

猴子!

当然是猴子!

原来,这些猴子看了三天,觉得这穿条纹皮袄的大猫也没什么了不起,于是就从最初的害怕,转而开始放松了。猴子是调皮捣蛋的大王,它放松了,也就是要捣乱了。中午吃饭,先是猴王带头,把吃剩的果核,花生皮朝老虎的脑袋上乱扔——别说,还真挺准——两头老虎被闹的不得安宁,于是虎啸示威,情急之下雄虎朝树上扑去,可惜水平太差,抓挠了半天,只能在原地发威,却上不得半步。见到老虎“黔虎技穷”,猴子们更得意了,果核乱飞中还夹上了树枝树杈,老虎抵挡不住,夹着尾巴跑开,不敢在树下停留。

老板闻讯赶来,看到这情形,叹息说:老虎居然让猴子打趴下了,真是天下奇闻呀,天下奇闻。窝囊呀,真是两只窝囊废。

叹息过罢,老板回办公室,数钱去了。

03

又过了两天,老虎吃食喝水都要看猴子的眼色,只好夹着尾巴做虎,一副可怜巴巴又无可奈何的样子。

猴子们气焰嚣张,甚嚣尘上,有一棵大松树上面的松塔,成为了猴子们攻击老虎的远程投掷武器。老虎躲又躲不开,逃又逃不掉,只能虎眼含泪,低眉搭眼,默默忍受着猴子们的蹂躏。

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

两头老虎已经威风尽失,不敢到大树下头溜达了。早晨起来就缩在实验区的一个角上,太阳地里晒着打瞌睡。这个小角落,是老虎最后的避难所,躲到这里,猴子扔来的松塔打不到,能够让老虎稍得安生。

扔松塔再也打不到老虎,猴子们就没的玩了,这让猴子很不适应。

这时候的猴子们,已经习惯于蹂躏这两只斑斓大猫。习惯于将这两只窝囊虎,视为自己的主权。此时见老虎躲到了避难区,猴王感觉自己的尊严遭到了蔑视,这让它很愤怒。

真的很愤怒。

于是猴王做了个果断的决定:

——下树,继续在两只老虎的痛苦与屈辱之上,建立起自己的威严与存在感。

当时,值班的管理员,看到了猴王率群猴下树,他还以为猴子是下地找食吃,等到看到猴王悄无声息的摸了过去,才知道这只猴王,是来挑战老虎。

04

虎猴同养的实验区里,两只性情温和的孟加拉虎,一只雄虎,一只雌虎。

猴王的目标,是那只雄虎。

他从后面悄悄的踅过去,摸到雄虎的屁股后面,抄起雄虎的尾巴,用力一揪。

突听晴天一声霹雳,雄虎感觉到尾巴被揪,怒吼一声,翻身疾扑,快如闪电。

猴王吓得一个哆嗦,转身欲逃,却如何想到老虎的迅捷,世间无出其右?不等猴王反应过来,就被雄虎一掌挥起,猴王被打得犹如断线风筝,疾飞起来。远远在后面跟着的猴群,顿时发出一片惨叫,作鸟兽散,嗷嗷惨叫着就往树上爬。

只有猴王惨了,它重重的摔在地上,惨叫一声,急忙爬起来,手脚并用就往树上逃。一抬头,那雌虎已经截断了它的去路,狂啸一声猛扑过来。

此时的猴王,已经完全丧失了机能反应。在被虎猴同养之前,猴王对野生猛虎是存有忌禅之心的。可自打实验开始以来,居于高位的猴王,始终是牢牢压制住两只猛虎。这样的状态持续,导致猴王产生了一种错觉——猴为刀俎,虎为鱼肉。猴王不出,谁与争锋?天下之大,恨无对手。

原本认为两只老虎,不过如此。岂料下到地面,情形顿时逆转。猴王魂惊胆裂,眼看两虎扑至,已经吓得无法移动,只能坐以待毙了。

千钧一发之际,管理员大声叫喊,呼喝两头老虎的名字。两头老虎毕竟是从小养大的,服从性比较强,虽然占了上风,听到主人召唤,还是刹住了脚步。

猴王逃得性命,连滚带爬的窜上了树,全身颤抖,叫的声音凄厉惨烈,已经不类于猴。

05

猴王虽然逃得性命,却因为惊吓过度,已经气息奄奄,蜷缩在树上,摇摇欲坠了。

这时候老板赶来,发现猴王情形不对,立即大喊:救猴啊,快来人救猴呀……

管理员上树,捉住猴王,绳网以下。此时所有的猴子全都吓坏了,眼睛瞪得溜圆,看着这恐怖的一幕。而两只孟加拉虎,则在地面徘徊不止,发出低沉的吼声,表达自己的愤怒和不满。

兽医赶到,立即对猴王进行紧急抢救。

但最终,回天无力,猴王已经永远的合上那双猴眼。

猴王是死了,可是它身上没有丝毫损伤,浑不知它因何而死。为了弄清事情究竟,老板下令解剖。

切开猴王胸部腹部,内脏都很完好,没有受伤的地方。

等打开颅骨才明白,脑干异常充血,一片鲜红。

这猴王,死于过度紧张造成的脑溢血。

是生生吓死的。

实验以失败告终。但是老虎走了以后,一连几天,猴子们都不敢下地活动。

它们从此成为惊弓之猴。

06

萨苏先生讲的这个故事,极是耐人寻味。

猴子,原本是世间最胆小的动物。但在这个奇特的实验动物园,胆小的猴子,却做出挑衅老虎、揪老虎尾巴的举动。说到底,就是这只猴王,犯了严重的经验主义错误。由于实验园区的特殊设置,形成了猴子居高临下,欺凌老虎的局面。而居于劣势的老虎,对于猴子的挑衅与攻击,全然没有办法,只能听天由命,逆来顺受。

强者居于劣势,这让居于优势的弱者,错把自己的外在优势,误认为是自己的能力。在这只猴王心里,对地面的老虎是极度鄙视的,以为老虎技止此耳。所以猴王才会下地发起主动攻击,结果却是一场悲剧。

这种性质的闹剧,在人类社会中,也是很常见的。

07

前些年济南天桥文化区,有个文化局官员,此人公然要求年轻女老师陪酒,并在酒桌上非礼女老师。事发后,新华网记者跑了去采访,猜猜这位官员说什么?

官员说:新华网不就是文化单位么?我是管文化的,你敢在新华网曝光,我就叫它关闭!

听听这官员的话,是最典型不过的猴山现象。

中国是个权力型社会,权力排斥能力。常见有能力的人,因性情倨傲,被贬斥到极低的社会地位。而能力不足者,却因为外界环境的因素,占到了主动位置。就如同树上的猴子,误以为自己在老虎面前的优势,是靠自己的能力取得的。一时头昏跳下树来,就立即现了原型。

一个体制内朋友告诉我,这些年落网的贪官腐吏,九成九是自我败露。这是因为一旦这些人获得权力,就迅速的进入了一个无竞争的优势地位。就如同树上的猴子遥击猛虎,围绕在权力者身边的人,莫不是有着从权力者手中分享资源的巨大渴望。

这样,权力者的意志就再也无人敢于拂逆——如果有人这样做了,哪怕是让权力者心里稍微有一点点不痛快,权力者根本不需要报复你,只是以后不带你玩了就行——替权力者想想,他和别人在一起,犹如处于性高潮之中,通体舒泰兴奋莫明,和你在一起却是全身不自在,只要权力者不发神经,就绝不会选择和让自己不舒服的人为伴。

现实的博弈态势,最后形成了权力者无论说句什么,都立即赢得了一片惊叹,高,聪明,智慧啊,有创意,我们咋就想不到这么有智慧的思想呢……起初,权力者也知道这只是奉承而已。但,人类的天性,是渴望着被周边人认可的,何况每个人对自己的评价原本就极高。就这样持续久了,权力者的脑子,慢慢就形成了自己英明神武的印象,从此牢不可破。

而在这个过程中,权力者的大脑,由于总是处于无刺激的边缘地带,任何事根本不需要动脑子,久而久之,大脑迅速钝化,智商飙降缩水。犹如高高在上的猴子,总是低判别人的能力,总是高估自己的智商,直到原形败露,才于极度的震骇之中,突然醒悟。只不过已是为时太迟,不可能再有机会补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