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读钱穆一篇文章,关于历史研究思考与推理的。其中提到一个问题,就是中国历代帝王中出自平民的有哪些?然后,他以此为题,逐层剥茧,引人思考,将人带入一个历史研究的殿堂。我看这篇文章,边做笔录,故而印象深刻,顺着他的思考脉络,想到了一个相关的题目,觉得很值得探讨,那就是平民领袖的不安全感从何而来?钱穆在文中指出,中国自平民出身的帝王只有两个,一个是汉高祖刘邦,一个是明太祖朱元璋。当然,钱穆的文章写成在民国,其实还有第三位,那就是毛泽东。虽然毛主席没有帝王之名,却握有比任何时代帝王都至高无上的掌控力和动员力。

我之所以要谈到这三位领袖的不安全感,是因为他们三人有共同的一个特点,就是建国后开展了大规模的政治整肃运动。中国历代王朝建国后均有不同程度的政治整肃,然而,这三朝的政治整肃为历代之冠。汉高祖刘邦有“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敌国灭,谋臣亡”的故事,诛杀了韩信等一大批开国贤良。明成祖朱元璋制造了著名的“明初四大案”,牵连冤杀了数万人。再看,建国之初历次镇反运动、反右、大跃进和文革,牵连致死的人数上千万。

在中国,一人之心就能决定千万人之心。那么,这一人之心究竟潜藏着怎样的不安全感?以至于要将看不顺眼的千万人之心褫夺而去。

一方面,艰苦的生活经历造就了不安全感。“苟富贵,毋相忘”。第一个平民造反领袖陈胜吴广的小弟们发出了这样的请求,兄弟你以后称王成相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人。是啊,从生死线上挣扎着又活过来的人,最后成了人上人,成了千万人的主宰,更要着力巩固权力。毛泽东早年在北大图书馆担任临时工管理员时,用那一口谁也听不懂的湘潭土话想去和胡适等名流探讨学术问题,却狠狠的碰了一鼻子灰,吃了闭门羹,这样刺痛心灵深处的经历过后,怕早已就在心中酝酿了多次,要如何整肃知识分子,整掉他们身上的锐气和傲气,要低头认罪,为人民群众所用。

另一方面,鲜血和白骨本身就带有不安全感。“一将功成万骨枯”权力金字塔历来就是由殷殷鲜血和累累白骨浇筑。刘邦当年铁骑围杀乌江边深陷泥沼的项羽,肯定也想过自己会不会也有这么一天呢?怎样避免这一天的到来?怎样巩固权力的金字塔,只有浇筑更多的鲜血和白骨,才能夯实基底。人民群众要保卫由先烈鲜血浇筑的共和国江山,红领巾是由先烈们的鲜血染红。当年,年幼的我,看着打湿的红领巾还会流出红色染料,时常被震撼到,这可是先烈的血啊,却未曾敢想这是因为红领巾染色工艺太差的原因。可见,统治者的高明已经能够让你入脑入心。

还有一点,堡垒内部最具有不安全感。一轮轮的肃杀,一次次的围剿,敌人却是自己曾经浴血奋战的兄弟同志,“苍山如海,残阳如血”。刘邦曾记否,“韩信将兵,多多益善”是谁说的?今天,却要屠戮功臣。毛泽东曾记否,“谁敢横刀立马,唯我彭大将军”是谁写的?今天,彭大将军低头认罪,只剩一具残壳。刘少奇手拿宪法,也无法阻止对国家主席的批斗,杨尚昆兢兢业业,换来的是“夕贬潮州路八千”的即刻启程,还剩一个周恩来,也要亲笔写下对侄女的枪决书。

平民领袖,本来是来自大众,但是登上了权力的金字塔后,却又不一样了。像极了那则关于权力和欲望的寓言故事,河里有一条龙,要村里每年献一个女人给它,村里勇敢的年轻人想去杀死那条龙,可是去杀龙的年轻人没有一个回来过,终于有一个年轻人自告奋勇,独自一人前往龙的巢穴,杀死了那条龙,龙的巢穴有无数金银财宝,等他准备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开始长出棱角,也变成了那条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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