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香港很多次,因公因私都有。第一次去是几年前。去的时候,我也有点担心,看到网上那么多说香港人如何歧视大陆人,深怕自己也被人歧视,我其实是个胆小的人,特别怕和人产生争执。

所以刚到香港,坐完地铁,从铜锣湾出来,打车去酒店,上车了都不好意思说普通话。但开口说了普通话,报了地名,司机发现我是大陆人,立刻转普通话来问我,虽然很生硬。在深水埗杂货店买饮料,店主是个70多岁老太,完全不会国语,我用不怎么标准的粤语沟通,她很和善,一直跟我说对不起,我不会普通话;在街边问人油塘的永远坟场怎么走(我去给黄家驹扫墓),20多岁的一对情侣,很热心地给我指路,在手机上的百度地图给我标注怎么走,末了我说还是打车吧,太麻烦了,他们又把我带到的士停车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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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澳永远坟场,家驹和陈百强都葬在这里。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有没有遇到不爽的事?当然也有。有一天晚上,我约了几个朋友去深水埗吃宵夜,有大陆来的,也有本地的。深水埗是香港的平民区,外地游客去得不多,比较破旧,大排档在街边摆着,我们几个人喝了点酒,用普通话聊天,凌晨时分客人少,我们这群大陆人就显得很眨眼。旁边有一桌,20多岁染金发的年轻人,用本地话在那边聊天,突然我意识到他们看我的眼神很不友善——我也立刻意识到自己喝酒,有点失态了,于是让朋友们小点声。“12点半了,街坊邻居都要睡觉呢。”

虽然我们低声了,但那两个金发青年还是不爽,走过来对我们,用难听的粤语粗口骂我们。我用广东话和他们说“唔好意思”,不过没什么效果。很快老板过来,把他们劝了过去,老板来和我们说对不起,我说没事,是我们不对。

他们也没过来找茬了,事情好像就这样完了。不过我觉得,不能就这样结束。过了几分钟,我拿了瓶啤酒过去,对他们说,我们是内地来的,我是贵州人,刚才我们喝酒有点多了,聊天声音比较大,吵到了你们,十分抱歉。这瓶酒当是我歉意的体现了。他们估计也冷静下来,也有点不好意思,说没啥大事,太冲动了,拉着我喝酒,于是就把酒干了,临走挥手致意,就此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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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水埗老街,保留着旧时香港的人情味。

这就是我所看到的香港。

我觉得,上面这些事不光香港独有,它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城市。这个700万的城市里,有邵逸夫这样在内地捐了无数教学楼的大慈善家,有抢劫银行闹市开枪的杀人犯,有四大天王有张国荣,也有古惑仔和无数个陈浩南山鸡……有规规矩矩安稳生活的大多数平凡人,当然也会有一小撮唯恐天下不乱的港独份子。所以,在这里发生什么样的事,都不奇怪。

但是套上“地域歧视”以及“被地域歧视”的心态去看,非要把一些事说成香港独有,那就奇怪了。比如说小女孩被人辱骂无人制止,有人说这是香港才有的事,请问你还记得那个被车碾压后,10多个行人经过,无人搭救的小悦悦吗?还记得全国有多少个老人摔倒在地无人敢扶嘛?或者你搜索自己城市里的暴力事件,有多少是当年发生,无人敢出面制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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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分钟内,18名路人路过但都视而不见,漠然而去

在社会上遇到不公正的暴力事件,你敢挺身而出,你就是英雄。可是“英雄”二字,说起来远比做到容易。

因为我的书在香港出版,我在香港和本土导演一起做过讲座,工作关系认识的同事们就更加可爱了,有一个接待我的听说我是beyond粉丝,还告诉我当年她也是在二楼后座下面等家驹来的一个小歌迷;我问了她近期香港的风波,她说了一句话让我印象深刻:这几个家伙可不代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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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图是香港报纸,醒目的“全城谴责”

我觉得这句话是整个事件的核心:香港这个城市能够发展得这么好,最大的缘由就是包容性。TVB电视剧《天与地》里有一段对白:和谐,不是一百个人说同一番话;和谐,是一百个人说一百种不同的话之余,而又互相尊重。我喜欢香港的原因就是它足够和谐,足够包容。

我不掩饰自己对于香港的喜欢,因为在这座城市里,我感受到了足够多元的文化,以及足够多元的包容性。它是个弹丸之地,也就比北京的通州大一点,但诞生出了许多有趣的事情,吴宇森的警匪片、周星驰的喜剧、黄家驹的《海阔天空》、金庸的武侠小说、麦兜和春田花花幼儿园的小朋友……我喜欢这座城市的文化,喜欢他们拍的电影和唱的歌。

这就是我所爱的香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