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静的视频文献片《穹顶之下》在创造了两天内一亿五千万点击观看的历史性记录后,迅速转入不再评论和网站下架的待遇,各种正反面评论也只剩下余音袅袅。虽然只过了一个星期,现在来评论穹顶之下的雾霾,似乎都已经过时了,我却是在大家都在评柴静的时候就想好了,我要晚一个星期再写这个评论,因为我想听听雾霾中的众声喧哗。

柴静这个文献片,我看了两遍,第一遍是朋友打电话来让我赶紧看,第二遍是我陪别人看。无论是片子的内容,还是柴静的表达,可圈可点之处甚多,不止一次拍案叫好。正因为这个讲雾霾的文献片拍得实在是好,所以一边看就一边想,这下众声喧哗是不可避免的了。

果然,这一个星期里,对《穹顶之下》的评论和争论非常热烈,正面反面对阵,赞美挑剔并列,这其实是好事情。那个垄断性的国企,果然出来一位专家长文反驳,在我看来这种反驳是非常薄弱无力的,坐实了柴静侦查雾霾之源的方向是对的,也说明柴静在片中或明确或含蓄地指明的治霾思路是有道理的。

记得二十年前,我在上海南京路上从西走到东,电线杆每隔一根就有一幅标语牌,上书六个大字:发展是硬道理。这是邓小平的语录。我一路走来,每过一个标语牌,读一次“发展是硬道理”,就在心里反驳一句:“环境怎么办?”。邓小平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文革后复出,他就认准了一条治国策,只要把经济搞好,人民活得比以前富裕,其他一切就不会有问题了,国家的错误乃至罪行,就都可以掩盖过去的。所谓黑猫白猫,是邓小平的硬道理。从推翻两个凡是到南巡,黑猫白猫的硬道理一以贯之。这种哲学,就是“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的思路,到二十一世纪管理一个大国还是这样,非出问题不可,首当其冲的就是环境问题。我并非环保专家,但是我的气管告诉我这个道理。每次回国,下飞机吸进的第一口空气必引发一次小小的反咳,就像不会吸烟的人学着吸了一口烟一样,然后必定要病一次,咳得死去活来。

不过,二十年前,说起这个现像,很少有人往心里去,倒显得我们这样回国探亲的人“矫情”,一直要到柴静拍出这个文献片。

二十年前,并不是没有人料到有今天的雾霾。在北京,梁从诫先生身边一些志同道合的人就在为硬道理之下的环境忧心忡忡,他们想唤醒穹顶之下沉睡的人们。他们称自己为“自然之友”。柴静在她的文献片里提到了一句“自然之友”,“自然之友”的网站一时因访问量过大而瘫痪。要知道“自然之友”1993年就发起成立了,可能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范围内的第一个环境保护民间组织。这二十多年来,“自然之友”一路走来所付出的艰难和坚持,这些人的理念和无私,我们外人所知甚少。感谢柴静,从此以后年轻一代会关注“自然之友”了。梁从诫先生已经逝世,当年发起“自然之友”的青壮才俊,如今都已两鬓苍苍。自然之友当年的一位创始人曾说过:“说有用,我们没有那么狂妄;说没有,我们也没有那么卑微。有一则故事是这样说的,一个人用力推墙,推了一下,墙不倒;推了两下,墙不倒;推了一千下、一万下,墙还是不倒;但是,人强壮了。”柴静的文献片和她的团队表明,新一代人更强壮了,将以更大的力量来保护环境。这是可以告慰梁从诫先生的。

我隔着半个地球和一位“自然之友”在电话里聊柴静的《穹顶之下》,她说,《穹顶之下》令人鼓舞,也让人佩服。我们过去干了二十年,不就是为了唤起今天人们的环境保护意识吗?《穹顶之下》还让我们看到,只有年轻一代才能干得这么出色。这么好的片子,这么好的表达,老一代人是没有能力做出来的。

我们又聊起这一个星期里人们对柴静和《穹顶之下》的评论,我们发现,在我们的朋友和我们所了解或关注的人中,包括网上的大V小V,谁将发表正面的评价,谁将发出负面的评论,我们是可以预料得到的,预料的准确率之高,连我们自己都觉得惊奇。对于各种各样的挑剔和批评,她说,这并不意外,即使是非常偏激的负面评论,甚至纯粹的臆测和挑剔,都是一开始就能预料到的。官方的反常变脸,也没有什么出人意料的特别之处。这是雾霾中传来的众声喧哗。中国人还不习惯于凡事都有不同看法,还不习惯于理性地对待不同于自己的他人意见,不习惯于以平常心正面地对待众声喧哗。其实众声喧哗比寂静无声好,也比指挥棒下的大合唱好。

她说,我们讲了多年的建设公民社会,而公民社会的公民素质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怎么对待自己,怎么对待他人,怎样理性地对待社会问题,而这是需要学习,需要锻炼的。这一次,柴静引出了一阵众声喧哗,让我们都锻炼了一次。现在我们可以坐下来想想,我们离蓝天白云有多远,离公民素质和公民社会又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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