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一周一度的“三辉周末”又来了。“周末”是三辉编辑部喝喝水聊聊天的地方,三辉编辑们轮流主持,想说什么说什么。本周主持人是三辉总编室二南,她修完产假回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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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人村的故事

文 / 二南

来自 / 三辉编辑部

读小学那会儿,我最害怕班上同学问我的问题不是“这次数学考试多少分”,而是:“你是哪个村的?”在那个时候,我们周边好几个村的小孩子都被集中起来在一所由农民企(qi,第四声)业家赵章光先生投资的小学上课。

在这里上学的后遗症就是变成一个移动的“章光101”的广告牌(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用过一款叫作章光101的防脱洗发水)。至于我为什么这么害怕说出自己出身的一个理由就是,不知道这个只有400来号人的小村还好,但是稍微对那一片有所耳闻的都能知道,那是一个“唐人村”(官名叫“南陈岙村”)。在温州话里,“唐人”的意思是

在当时,我还是那个“唐人村”村长的侄女。到我上初中那会儿,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我爸从我大伯手里接过了村长的职务。而我在那会儿才知道,大伯之前的那任村长竟然是我爷爷。这种世袭制的村长模式和村长孙女、村长侄女、村长女儿这三重身份让我倍感羞耻,在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金三胖这个人……

唐人村的生活节奏很缓慢,经济也很拮据。至今,村里每户人家还在养鸡养鸭种稻米,这在物质生活异常丰富的浙南农村中绝对是个个例。

可能是做贼心虚的缘故,我从小就非常担心同学识别出我的特殊身份。

我从小就是一个非常懒惰的学生,当时最讨厌的一项作业就是写作文,每个周末要写的周记简直就是小学时光最烦心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别的小伙伴能够把周末过出花来,对我而言,周末大概就是看电视+玩游戏机。

在那个时候,五一还是七天长假,也就意味着,老师会要求我们写两篇周记。忍无可忍的我直接从作文书上扒了两篇抄了上去。在后来的一节语文课上,我被老师请出了教室,并被要求请家长。我记得老师是这么引出我的“犯罪事实”的:“我们班有位同学抄作文连脑子都不动,全部照抄也就算了,题材还是过元宵节赏花灯……”然后就是哄堂大笑。

当时除了被揭发的恼怒之外,我的脑子一直轮转的想法就是:我活成了一个“唐人”。老师的这句话戳中了我的痛点:我是读书读不起来的唐人村的人。

即使在这个眯着眼睛都能考上大学的年代,唐人村也只出过三个大学生:我姐、我,还有我弟。在世俗的评价中,我的堂哥们多是一群顽劣不堪的坏学生,且在他们成人之后,也总是从事一些社会边缘的工作:大堂哥因为倒卖发票在局子里待了五年,三堂哥打架斗殴被警察抓走了,小堂哥放高利贷被人举报……甚至姑姑的儿子(其实应该叫表哥)因为开设微信赌场(俗称“抢红包”)被抓个现行,周围的人也都说是因为他遗传了唐人村的基因。

我总是想要摆脱唐人村的阴影。

直到有一天,一纸文件下发。

是的,我们唐人村终于要被拆迁了。我们家终于不会再传续世袭制的村长之位了!(虽然大家都说如果没有拆迁,下一任村长会是我三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