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月29日确诊到3月5日康复出院,在武汉的金大姐经历了人生最黑暗的37天,但这还不是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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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大姐就住在武汉中心医院南京路院区旁边的同福社区,很老的小区,楼道灰暗破旧,我进去的时候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能看清楚楼梯。金大姐今年63岁了,但是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结实干练。到了家里,他的儿子小夏正在用手机看电视剧,梳着个小辫儿,看起来也干净利索,跟他聊了几句,小夏掏出一包四块钱的红梅给我打了一梭子,看的出来,车祸的后遗症让四十岁的他像个孩子。
这次去见金大姐,除了要再确认帮她这件事,还想聊聊她的经历。金大姐还挺健谈,也有表达的欲望,我们聊了很多,加上之前的沟通,我逐渐的知道了金大姐这几个月的经历。我一直在思考,如何把金大姐的故事有力量的写出来,想了很久不得要领,现在一边写一边才明白,金大姐的故事只需要平实的写出来,就已经足够有力量,已经足够打动人。
下面就是我整理的金大姐的故事。
金大姐和他的老伴儿一直在武汉市中心医院南京路院区当清洁工,1月29日,金大姐核酸检测阳性,但是没办法住进医院,而且接诊新冠肺炎患者的是中心医院后湖院区,金大姐每天和老伴儿骑着自行车,去后湖院区排五六个小时队开药。金大姐去找社区要床位,同福社区工作人员说他们没办法,只能金大姐自己解决。
2月7日,金大姐的老伴儿确诊了,还是住不进医院,还是要去后湖院区排队开药。金大姐说那一段时间很辛苦,她这么说的时候第一次哽咽了。
2月10日,金大姐的老伴儿吐血了。金大姐很愤怒,她决定做点什么,用她的话说就是去社区耍无赖,她对社区工作人员说:如果还不让住院,她今天就要死在这里。然后社区就安排金大姐的老伴儿去了汉口的一家医院,金大姐去了宾馆隔离点,但是医院却说他们只是隔离,没办法治疗,金大姐老伴儿的病情没有任何缓解。
2月11日,金大姐决定自己救自己的老伴儿。从隔离点请假出来(核酸阳性可以请假也是很神奇),金大姐发动所有的亲戚朋友,拨打一切可以拨打的电话,寻求一切可能救助的人,从市长热线到卫健委再到街道社区,最后终于弄清楚了一件事:社区根本没有把他们夫两人上报,武汉市卫健委查不到他们的名字。在那时候的武汉,社区如果不上报确诊,就不可能入院。金大姐不明白社区为什么不上报,我明白,可是我不能跟金大姐说。
经过这么一番努力,金大姐夫妻两个住进了汉口医院,金大姐的老伴儿直接进了ICU。从此以后,金大姐就再也没看过她口中的老头子,一直到4月3日,金大姐和儿子一起领到了老伴儿的骨灰,算是又一次见到她的老头子。
金大姐的老伴儿是在2月13日去世的,说到这里的时候,金大姐再次哽咽,但是没有流泪,她好像在压抑着什么说道:要是提前两天住院治疗,人也不会就这么没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我只是压着牙在心里说:草他马勒戈壁的。
金大姐3月5日康复出院,被隔离了14天,然后回家继续在家隔离。在她和她的老伴儿离开家,到3月19日她一个人回到家,他们的儿子小夏一直是隔壁的邻居在照顾着。说到这里的时候,金大姐眼角闪着光,但是依旧没有流泪,只是不停的感谢着邻居。我说社区没人管么?金大姐说她在家隔离期间,社区一直催他们去领回老伴儿的骨灰。金大姐说她冲社区工作人员发火:你们对死的人那么关心,活着的人为什么不管?然后在金大姐居家隔离的后半段,社区就有人送菜送饭。
金大姐一家是新洲人,武汉的边上,农村。4月3日,领回老伴儿骨灰后,要回新洲直接下葬,不能办葬礼。下葬的墓地是金大姐自家的地,可是金大姐并没有能送完老伴儿最后一程,她在村口被人拦住,儿子小夏抱着父亲的骨灰去了墓地。金大姐说她是新冠肺炎康复者,村里不让她回家。
4月15日,进过一系列的复杂程序,金大姐终于回到村里,在老伴儿的坟前痛哭了一场。金大姐说她回到自己家的时候,旁边的邻居看见她回来,都像躲瘟神,急匆匆回家,关上家门。金大姐这样说的时候,表情很复杂,我什么都看不出。金大姐接着说也不能怪他们,谁让我得了这个病。我跟她说,我完全不介意,我们来合个影吧。
金大姐的故事差不多就是这样了。我们最后聊到了以后的工作和生活问题。我问她要不要回医院继续工作?金大姐说不想去医院工作了,怕再得上别的病,儿子没人管。我说要不去做路面清洁工。金大姐说她60多岁了,买不了保险,人家不要。我又说,要不当做饭阿姨或者打扫卫生啥的?当说完我就意识到不对,金大姐还没回答,我就叹了口气说这个也做不成,如果说了感染新冠的事情,人家肯定不要;如果不说,以后被人发现更是大麻烦。我想了好一会儿,完全没有头绪,很苦恼,金大姐安慰我说没事,以后慢慢想办法。
我本来想请他们吃饭,金大姐没让,她的宝贝儿子小夏说他爱吃鱼。我走的时候,金大姐坚持要送我下楼,我没让。
跟她的苦难比起来,我经历的所谓低谷,所谓人生灰暗,算TM个几把!
(本文所有打赏全都用于帮助金大姐或者类似金大姐这样的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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