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敏敏郡主

 

梁艳萍被处分了,这是几天以前的事情了。

6月20日,湖北大学网站发布消息:经学校研究,决定给予梁艳萍记过处分,取消其研究生导师资格,停止教学工作。

在官方消息发布不到两个小时,作家方方就在自己的个人微博发文,斥责湖北大学给中国的大学丢脸了,也给湖北丢脸了:

极左团队和网络流氓们,你们绑架了湖北官方,绑架了湖北大学,绑架了宣传部门,绑架了出版部门……我要看看,同时也请大家看看:你们会不会绑架所有大学,你们会不会绑架所有部门,你们会不会绑架整个中国,你们会不会绑架以亿而计的中国人。

方方的表态依然一如既往的方,微博里的文字,也持续保持了方方的一贯风格。

方方在微博中表达了个人的观点,一方面是不赞成湖北大学的决定,另一方面也是为好友抱不平。

从发出这则微博到今天,已经过去4天了。这则微博,并没有因为刺痛了某些人的神经而能一直安然无羔,继续存在,这也证明了时代在进步。

一个教授被所在的大学处理了,有人点赞,有人反对,抑或有人表示处罚太轻,这都很正常。如果一定要逼着所有人都鼓掌,欢呼“哦耶,太正确了!”这就太不正常了,只能培养出更多的伪君子。

 

一个人一旦被处理,大多数人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不落井下石已经很难得了,更别提公开发声了。这样的例子多的数不过来。

梁艳萍被处理后,网络上一片欢呼声。身处风暴中心的方方发出的声音,就显得很抢眼。这种豪爽让很多人汗颜,也让人感慨:方方是一个讲义气的人。

 

如今,讲义气是一种极其稀缺的品质,尤其在读书人中间,大义灭亲者比比皆是,义薄云天者寥寥无几。明代诗人曹学佺便曾经写过一副对联:“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意思是说,讲义气的多半是底层的普通民众,而居高位的读书人却经常会做出违背良心、背信弃义的事情。

曹学佺之所以写这样一副对联,缘于他的一次亲身经历。

明朝天启二年(1622年),曹学佺被起用为广西右参议。当地有权贵经常纵容恶犬伤人,并以此为乐,老百姓敢怒不敢言。有一天,权贵们又放出恶犬咬人,一个秀才躲避不及,被恶犬扑倒,眼看就要命丧狗口。这时路边冲出一名屠夫,手起刀落剁了狗头,救下了秀才。

权贵一看,竟然有老百姓敢杀了自己家的狗,这还了得!他们把屠夫捆绑起来连同死狗一起送到官府,要官府判他死罪给狗偿命。

曹学佺正好审理此案件,详细看过状纸后,不惧权贵软硬兼施,判屠夫无罪,更判权贵要赔偿给秀才医药费。

权贵一看,这样判决自己脸面不保,但在大明律法上又拗不过曹学佺,便心生一计,要求重审,并暗中重金贿赂并威逼恐吓秀才改口供。

秀才贪财,又惧怕权贵势力,便应允了下来。等到再审时,秀才果真改了口供,说自己和恶犬是好朋友,那天是在和恶犬玩闹嬉戏,是屠夫恶从胆边生杀了恶犬,要屠夫给恶犬偿命!

秀才如此栽脏陷害屠夫,令曹学佺勃然大怒,拍案而起,大骂道:“人证,物证皆在,况且屠夫救你一命,你不思回报,反要置他于死地,与狗相好,认狗为友,伤天害理!天容你,我不容你!”

说完就要衙役杖击秀才,秀才挨不过,不得不招认是权贵用重金和威逼要他做假口供。案件真相大白于天下。

曹学佺重新判决:屠夫无罪;秀才认狗做友、恩将仇报,革去功名,给权贵当狗去!

审理结束后,曹学佺愤然在案卷上写下“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的千古名联。

 

同情、可怜他人的往往是底层老百姓。穷人才会同情穷人,痛苦中人才会对他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方方的义气便是源于她的四年搬运工经历,那年她刚高中毕业,19岁,那是她的第一份工作,在运输社卖苦力,扛大包。这段辛苦劳累的经历,让方方体会到了真实底层劳动人民的困境,也了解到现实的残酷,感受到人生的苍凉。

在2015年的第十六届百花文学奖颁奖典礼上的演讲中,方方曾这样介绍那段经历:

底层还有很重要的特征,就是江湖义气。真正的江湖在哪里?就是在这里。当时,我们经常在仓库里扛钢铁,这是必须集体协作的活,有一个人松懈了所有人都会受伤,所以有强烈的合作精神。他们之间的义气,是必须要依靠对方才能共同的生存下来。装卸站的人都是有帮派的,有一次,我们装卸站和另一个装卸站的人发生冲突,开始群殴。后来公安局的人来了,查谁是领头的。因为很多人都有前科,有前科再领头闹事就会坐牢,所以必须找一个干净的人去顶包。有人很讲义气,就顶包了。被抓进去之后会挨打,会有档案记录,印象中似乎还有游街。后来,他因此过了一段非常惨的生活。后来跟我讲,他说你看这就是我讲义气的下场,但他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诠释了义气,我们今天是没有义气的。

这段底层生活的经历对方方的影响非常深。在她的作品中,总能看到在关注底层小人物的生活,她的小说自然也就更有文学的情怀。用方方自己的话来说,就是:

我了解底层群众的生活,我读得懂他们的眼神。在我的作品中始终摆脱不了那段搬运工的生活,特别是在早期的作品中。文学情怀不是居高临下,不是把同情写在脸上,他们需要的不是同情而是尊重。

多年以后,当方方已经成为全国知名的大作家时,有记者问她:“你现在早已脱离了底层人的命运,为什么你的小说还仍然去写曾经的底层生活?”

方方是这样回答的:

在当工人的这四年中间,支撑我精神的力量就是文学。文学支撑了我这样一个阶段之后,我就在想文学本质的东西是什么?我觉得文学本质上是和弱者惺惺相惜的,人在很脆弱的时候,他会从文学作品里面去寻找一种支撑他的东西,或者是寻找一种生活参照。

有过底层生活经历的方方经常戏谑自己来自江湖,也因此沾染上了江湖义气,所以她不怕威胁,她称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你要打就打,拿到桌面上来,你不要威胁我,所以我是不会怕威胁的。”

来自江湖的人,自然不会眷恋体制。当一些人在叫嚣着要将方方开除出作协,甚至煞有介事的向作协举报。殊不知方方对此颇为开心,且直言不讳:“设若有一天,中国作协将我开除会籍,恐怕还是我的荣幸。”

这份坦荡豁达,让所谓的举报瞬间便沦为了一个笑话。

鲁迅先生说,人生识字糊涂始。读书人的不义,多是在对利害关系的算计和筹划。所谓“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金钱和美女,这两样便是读书人的利益驱动,也是读书人的信仰。

又说“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这个“货”就是“卖”的意思,既然是卖,就可以今天卖给东家,明天卖给西家,谁给的价高,就卖给谁,哪里管得了义气节操。

“我曾经也是一个**,在经历过**以后,我转变为**了。”便是此类文人在写作中常见的句式,也是不断改换门庭的“投名状”。

 

疫情期间,有位身在美国写日记的前北外副教授,便自诩“曾经是一个公知”,对过往做忏悔状,并且在文章中攻击故旧朋友,收割了不少打赏。

因为这种“我曾经……”的现身说法,极具蛊惑性,像极了电视上的保健品广告,一个老头或老太太在镜头前说:“我曾经得了某个重病,四处求医都治不好,钱花光了,命也快没了。自从吃了某某药丸以后,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疼了,一口气爬上六楼都不喘气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虚假广告,但总能迷惑不少人。

没有多久,这位前北外副教授的诸多黑料被曝出,见利忘义,贪小便宜。昔日的朋友互相攻讦,一地鸡毛。

无论是迎合还是反对,无非是为了获得更多奖赏。当国家真有一天陷入危难时,此类卖友求打赏的“三姓家奴”,往往是早早便投降做了汉奸。

 

很少会有人瞧得起“三姓家奴”。

一个讲义气的读书人,虽有可能会犯错,却总能获得社会的普遍尊重。

1948年,黄埔名将郑洞国在失守长春后向解放军起义投诚,提出几点要求:不广播,不登报声明,不出席公开宴会,更不愿意和故旧兵戎相见。

郑洞国将军便是一个讲义气的人。虽然政见有分歧,战争有胜负,但他获得了无论是对手还是朋友的广泛尊重。即使在上世纪那十年的动荡岁月,郑洞国也并受到大的冲击,只被抄过一次家,也没有什么损失,仅仅被收走两把军用水果刀。

1991年1月,郑洞国将军在北京去世,享年88岁。在他去世后,海峡两岸都为他举办了追悼会,这种殊荣非常少见(另一人为杜聿明将军),也说明了他在国共双方的人望。

方方是一个仗义的人。在“义气”稀缺的时代,讲义气的人总能得到身边人的普遍尊重。

于是,我们看到,尽管在网络上谩骂者众多,但鲜见有熟人朋友出来指责方方,即便曾与方方结怨的鄢烈山,也发文表达了对方方的支持。

至于网络上的各种举报,贴大字报,甚至声称要去法院起诉,大多是哗众取宠者博人眼球的表演罢了。半年多时间过去了,只闻雷声不见雨点,没有什么动静。

方方的生活也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往来有故交,谈笑有鸿儒。有在疫情期间送口罩的,有在疫情过后送茅台酒的,只惹得一帮喷子酸溜溜的。

那些恨不得对方方剥皮实草,成天叫嚣处分方方的人,可以洗洗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