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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慎说sk

“七一”那天,顺利推送这篇视角不同的文章,受到社会各界的认同和理解,转发者众多,截止7月5日该文被删除前,已有百万人阅读,这足以说明人们对香港的认识还是理性客观的居多,也足以说明还有很多人关心香港的过去和未来,香港的繁荣与稳定,也直接影响着内地许多人的命运。

从1841年鸦片战争香港岛被强占到南京条约清政府“正式”割让港岛,从北京条约割让九龙到1898年拓展新界,港岛、九龙、新界,这些原本属于广东人文化记忆的词汇在屈辱中让我们刻骨铭心。从港英时期的法治到内地人的偷渡,从港警腐败到引以为傲的廉政公署,从遮风避雨的港湾到自由出版的媒体乃至繁荣的娱乐业,这个昔日小小的渔村有着太多我们曾经仰望的地方。

一面是曾经丧权辱国出卖同胞历史的悲惨,一面是港人文明法治严格社会的进步;我们咒骂着英国人曾经的野蛮,却又不得不佩服英国人的成就;我们担忧香港人成为非我族类,可本是同根生的情感又让我们密不可分。英国殖民香港历经百年,留下许多令人难忘的记忆,做为东方对西方留存的窗口,见证了中国的沧桑巨变,许多人在危难时刻,也得到香港资助、接纳和庇护。

香港在中国革命进程中更是扮演着进步力量的角色,无论是早期孙中山闹革命还是抗日战争时期乃至国共内战时期,香港人都无悔无怨地给予过支持。史料记载,当年孙中山为了闹革命,不少于三分之二的经费是从香港筹来,至于筹款的数额有多少,史学家恐怕没有算这笔细账。从1895年开始,孙中山利用只中会、同盟会为反清反袁乃至北伐筹措革命经费,特别是为广州起义武昌起义以及日后的北伐提供了充足的资金保障。没有香港这块英属殖民地的庇护,孙中山的革命事业早就被扼杀在摇篮。

对于香港的特殊地位和作用,共产党是现代中国各党派中认识得最早、最深刻,也实践得最早、最成功的。早在1937年10月,精通5国外语、在海外闯荡多年的廖承志被毛泽东慧眼看中,挑起了“八路军驻香港办事处主任”的重担,当时他还未满30岁。1938年初,办事处在香港中环皇后大道中18号二楼的一间大房子内悄悄地成立了。廖承志利用香港的特殊条件,向海外宣传八路军、新四军的主张政策,向侨胞募款募物,搜集各种情报等等。

1941年底香港沦陷后,大批爱国民主人士和进步文化人士滞留香港,在此危难之际,中共毅然扛起了营救重任,香港地下党想尽一切办法,动用各种力量,成功完成了被誉为“抗战以来最伟大抢救”的海外行动。在100多天的时间里,800多名爱国民主人士、进步文化人士、中共地下党员及其家属,得以全部撤离香港,无一被捕,无一牺牲,全部脱险。

英国在香港殖民百年,把一个荒凉的渔村变成繁华的国际化大都市,在过去漫长的一个时期,香港一直是大陆人的天堂,那个遮雨避雨的百年港湾,曾经接纳庇护了成千上万的大陆逃难者。仅以深圳为例,1954年到1980年,官方明文记载的“逃港”者就多达56.5万人。深圳历史上有过四次大规模逃港潮,时间分别为1957年、1962年、1972年和1979年。

实际上,更远至1949年前后,就有过此起彼伏大规模逃港潮,许多大陆人的命运因此而发生改变。据《香港年报》记载,上世纪50年代初,就有超过75万内地人涌入香港。1952年,32岁的张爱玲,只身在烈日下走过了宝安县罗湖桥,来到香港。在她身后,上海公寓里的流言与传奇,被铺天盖地的标语和口号湮没,她的身影则在他乡渐行渐远。

当年上海滩的风云人物杜月笙去了香港,高层给他写信并派章士钊去香港劝说,要他回上海共谋新社会发展大计,杜月笙最终婉拒了,因为他在港报上看到了一张黄金荣扫大街的照片。那一年,黄金荣已经83岁了。香港政商大佬们的父辈,大多出自杜月笙门下。董浩云其子董建华出任香港首任特首;徐大统从上海追随杜月笙到香港,其女范徐丽泰出任过香港立法会主席;杜月笙的最后一个门生吴绍麟,其子吴光正是香港贸易发展局主席兼九龙仓集团主席。

这些从大陆逃到香港的难民,成为香港源源不断的经济增长动力。从产业工人到上市公司老板,从报纸创办人到工会领袖,他们缔造了现代香港的繁荣和进步。不同的社会制度,让人们的创造力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有人统计,上世纪末香港排名前100位的富豪中,有40多人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逃港者。连著名作家倪匡、“乐坛教父”罗文、“金牌编剧”梁立人等文化精英,都是所谓的逃港者。

新政权建立后,能够从大陆逃离到香港的多是广东人,因为长期实行严厉的人口流动政策,其他省市的人根本到不了广东,只有很少的外省人在特定时期逃港成功。从1951年到1980年,有多少人从广东偷渡进入香港,并没有准确的统计,上世纪60至70年代,偷渡逃港成为许多广东人的选择,从城市到乡村,从孩童到老人,冒着生命危险,或爬火车,或乘小船,或只身泅水,不顾一切,向着香港奔去。

曾有老人回忆,那个时代的广州,群众常常自发去珠江练习游泳,目的就是为了日后逃离时用得上。由于大量外逃,深圳许多村庄都“十室九空”。1971年,宝安县公安局给上级的《年终汇报提纲》里写道,大望前、马料河、恩上、牛颈窝、鹿嘴、大水坑等许多村庄都变成了“无人村”,有个村子逃得只剩下一个瘸子。

香港皇家警察尉迟信目睹过逃港场景:“在35公里的边境线上,成千上万的人由中国那边冲向边界,活像一条条大蛇从‘中国高山’(梧桐山)蜿蜒而下。黄昏时分,已经有一大群人聚集,他们把自己组织成四五人并肩一列的队伍,然后推倒栅栏走过来。大多数是二三十岁的农民,也有老妇人和儿童。他们全都衣衫褴褛、垂头丧气、筋疲力尽,大多数人十分饥饿。”

30多年前深圳市罗湖区一家港资大酒店开业,庆典开头很正常,到了港资老板致辞,情况发生变化。站在台上的港资老板,在念了一半欢迎词后,捧着演讲稿嚎啕大哭。台下一片愕然,人们望着这个失态的港资老板。港资老板冷静一下,用脚蹬了蹬铺着红地毯的地面,哽咽说:“我的父亲……20多年前,就在我站的这个位置,背着我,已经快到河边了,一颗子弹打来……”

当年对偷渡逃离者的打击异常严厉,凡是没有合法手续逃离大陆前往香港,都会被视为“叛国投敌”,一旦抓到就会有牢狱之灾。而边防部队遇到不听命令的偷渡逃离者可以随时开枪,许多偷渡逃离者被打死在滩涂上和树林里。这种风险极大的逃港潮,还催生了一个悲催的职业——“拉尸行”。

“拉尸行”鼎盛时期,在深圳活跃着200多个“拉尸佬”。上世纪70年代末,深圳蛇口海上派出所曾经规定,“拉尸佬”每埋好一具偷渡客尸体,就可以凭证明到蛇口公社领取劳务费15元。媒体曾经采访过一个当年的“拉尸佬”,这个老人说,最多的一天,他从公社领到了750元拉尸费。

香港在内地完全封闭的年代,几乎承担了内地对外开放的所有功能。1950年12月3日,美国宣布对中国实行全面禁运,不久又宣布禁止一切在美注册的船只驶入大陆港口。1951年5月,联合国大会通过《实施对中国禁运决议》,与会各国参照美国对华禁运货单对中国实行禁运,品种多达1700余种。

此时来自上海等地的旧社会资本家大批涌入香港,为香港注入资本、劳动力,这是香港腾飞的基础。当西方封锁中国之时,香港成为中国通往西方世界的唯一通道,香港成为旧社会的“广州十三行”。内地改革开放初期批量引进西方成套技术设备全部通过香港转口,天量的转口贸易和配套的金融体系,让香港迎来了辉煌的黄金年代,奠定了香港世界级港口和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

香港的繁荣反衬出内地的封闭贫穷,内地的跌宕史,恰恰就是香港的繁荣史。内地改革开放,香港是窗户和桥梁。香港转型腾飞,内地是腹地和后盾。两地不仅血脉相连,更是命运相系,彼此善待彼此珍惜才能双赢,港资也是最早进入内地的外来投资,给内地带来的不仅是财富和就业机会,还有人才、技术、经验和视野。改革开放以来,内地吸引了大量的外商投资,其中最主要的都是港资,所占比例高达70%!

2019年中国内地利用外资规模再创历史新高,保持全球第二大外资流入国地位,港资所占比例达到70.9%,2018年中国内地吸引外资1284.6亿美元,其中香港资金就达到960.1亿美元,占比高达71.13%!也就是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受益于香港世界金融中心的鼎力支持。世界金融中心的地位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也不是一个国家指定一个城市就可以替代香港成为世界金融中心。

清华大学教授、香港基本法澳门基本法研究会会长王振民曾经坦言:“没有香港,中国的现代化可能要摸索更长的时间。香港为国家的改革开放,特别是市场经济建设作出了巨大的贡献,这是中国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没办法取代的。”香港作为世界贸易中心,可以为内地规避许多贸易壁垒,如果香港与西方世界的特殊贸易地位被取消,香港的繁荣将不复存在。

2018年香港贸易进出口总额11967.6亿美元,出口商品总额为5692.4亿美元,其中香港自有产品仅129亿美元,转口货物多来自内地。2018年香港GDP3600亿美元,外贸总额居然达到GDP的3.3倍,这样的奇迹只有香港才会出现,香港700多万人口,2018年外贸总额相当于内地的26%,中国内地2018年外贸总额为4.623万亿美元。

700多万香港人对内地的情感还体现在每一次灾难之际,1998年,内地发生数十年不遇的特大洪灾,造成逾两亿人受灾。当时亚洲金融危机正肆虐香港,但香港各界捐款仍高达6.8亿港元,位居所有捐款地区首位。

香港对内地捐款最多的一次是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民间捐款超过130亿港币!由于震后开放媒体,信息传播及时全面,灾难现象牵动着几乎所有港人的心,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也是香港历史上一次极罕有的跨阶层、跨界别、全民参与的赈灾行动。有社会调查显示,95%的港人曾为汶川大地震捐款,香港一地的捐款数额就远远超过世界各国对汶川大地震捐款的总和。

香港从历史走到今天,融合了中国传统文化和西方制度,包容了拥有迥异价值观的市民,让所有人成为香港发展的力量,不得不说,这是香港社会成功的一面,在这成功的背后,有很多因素,其中最重要之一,要数香港的法治和文明。香港人讲规矩守规矩,作为一个自信的大国,既然把香港纳入怀抱,对这个地方,自然要有更多的理解和包容,更要接纳不一样的所在,唯有如此,才能拥抱文明弃绝野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