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烈山 | 记者自我矮化是为了什么？

　　
 　　记者搞原有的一套“拔高”宣传不灵了，便“自我矮化”，以反衬报道对象的“高大”。以如此没有法律常识、这般低下的智力水平和道德素养误导大众，是很不应该的。
 
 　　今日读罢“广东肇庆再现托举哥，6楼没保护徒手救女童”，我就想写篇文章谈儿童监护问题。接下来，翻到南都“广州读本”，就看到了“法眼版”的专题讨论，“不是每一个孩子都能遇到‘托举哥’”，从广州“黄衣男”周冲及一众街坊合力救援3岁女童琪琪说起，不忘追问对未成年人监护失职的问题，传达法律界人士与网友关于填补我国这方面法律空白地带的呼声。这表明，我们的记者与媒体是有脑子有社会责任感的，不满足于一般地表现好人好事。
 
 　　然而，读广州媒体包括《南方日报》发表的记者与拾金不昧的出租车司机李东英的对话，李师傅朴实诚挚的表白令人信服，记者设问所隐含的专业素质、道德标准却教我不能不摇头。因为这些提问不仅表明专业水准太低，且有误导大众之嫌，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在大众媒体上讨论。
 
 　　且看报道：“5分钟后，的士到达目的地。乘客边听电话边下车离开，李东英也开着车走了。双方均没有留意，行李箱还放在后座上。李东英往前开200米后，两名男子上车。‘师傅，后座有行李箱，是不是之前客人落下的？’打开后座车门的男子说，李东英这才想起前面的客人落下了行李箱。李东英特意让两男子坐在后座，将行李箱放在副驾驶的位置。”这就是说，后上车的两人才是拾金者，他们“不昧”，司机想“昧”也没有可能。我们已听多了，假装共同发现失物而邀请一起“分成”的骗局，这两个人是不是参与设局的呢？不得不防。
 
 　　“李东英说，‘从来没有看过这么多钱，第一眼就吓怕了！’他马上拿起电话，与车队队长李星洪联系。”如果不是毒品贩子和洗钱的，面对满箱的外币这是很正常的反应，正如后来他说的“担心有人来抢”嘛。
 
 　　“李东英在李星洪陪同下，到南湖派出所报警。此时派出所内有5人正在调看录像。……张先生发现丢了行李箱后到南湖派出所报警，民警查看戴斯酒店门口及路边的监控录像，查找其乘坐的出租车，确定是一辆鹏程出租汽车公司的红色出租车。正在民警积极帮助张先生联系该出租车公司总台时……李东英将客人落在车上的行李箱送到派出所。”——常理就是，这么大一笔钱，失主绝不会轻言“算了算了”；在城市到处都有监控录像的今天，在一定地段一定时间要找到钱丢在哪辆车上并不是很难，想贪财得当心偷鸡不成反蚀了米。
 
 　　以上说不敢昧巨金，越是巨款越不敢昧，都是理性分析，却有人偏就利令智昏，财迷心窍。所幸李东英不是这种人，所以他见巨款而紧张，“开车的手都在抖”。后来他说，“不是我的钱，归还之后，可以睡个安稳觉”。这就是道德感了，平实而宝贵。
 
 　　可是，我们的记者不满足这朴实，一定要“出彩”，便假痴扮癫地问“这么大笔钱，你没动心？”（南方日报记者问的是“心里就一点私念也没有？”）分明是意外状况、当场处置，记者偏要问：“没跟家人商量下？”（“家里人对你的决定支不支持？”）好像面对巨款昧或不昧可以自由选择，又很从容，应该发扬家庭民主开个会。记者又问“你的经济条件怎么样？”（“全家的收入如何？”）潜台词或隐含的逻辑是家境不宽裕更易利令智昏或更有理由起贪心。当李东英被逼说出自家的日子“紧巴巴的，（但知足）还算过得去”，记者竟然叹道“（你）开一辈子车也挣不了这么多。”听，这是什么话，好像为他不敢昧掉巨款而惋惜似的。
 
 　　记者为什么会这样提问呢？
 
 　　其来有自。从前，我们的媒体习惯于“拔高”英雄模范人物，搞得新闻报道中的正面典型，像革命样板戏中的人物一定会有与众人不同的豪言壮语。如果说文艺作品本来是虚构的，“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多少有一点道理，那么新闻报道讲究真实，“拔高”典型就是揠苗助长，只会失去公信力感染力。好了，记者不能玩“拔高”，便“装矮子”（不是《水浒传》就是《金瓶梅》用过“装矮子”的俗话，描写西门庆善于讨女人欢心），以反衬报道对象的“高大”。如上所述便是。我就不相信我们的记者是提问所表现的如此没有法律常识，是这般智力水平和道德素养。
 
 　　其实，出于宣传目的的“拔高”固然是误导大众，“装矮子”又何尝不是误导大众呢？拿此事来说，我们向大众传达的信息应该是：拾金本来就不该“昧”，不论贫富，贪了拾来之财（法律上叫“不当得利”），少则是道德污点，应当问心有愧；达到一定数额，昧了是违法犯罪，要受惩罚。而归还失主，可收取一定的酬谢（保管费，误工费等），广州市规定酬金可达10%；拾得者当然也有权放弃应得酬金……如此等等。
 　　总之，传媒不要唱高调搞“拔高”，也不要“装矮子”唱低调，降低社会道德认知水准，实事求是传播道德文明与法律意识就好。
 
 　　见：一，的哥主动归还乘客所遗落500万元现金http://news.sina.com.cn/s/2012-06-12/031924575589.shtml南方都市报
 　　二，他说，下次遇到这种事还会这样做2012-06-13  来源：南方日报   作者：张西陆http://news.xinmin.cn/shehui/2012/06/13/15127455.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