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陆的舆论场中,《环球时报》一致扮演着绝对亲体制的角色,其主编胡锡进因此得名为「胡飞盘」,意思是无论当局做什么,胡编总能找到角度加以合理化,堪比能接住所有飞盘的竞技犬。不过,近日胡锡进自己的一席话,倒是成为了舆论场中的飞盘:

@胡锡进:中国还是应多放开言路,鼓励、宽容建设性批评,对非建设性批评也应有一定承受力。言路宽松会导致一些问题,但它带来的好处更多些。新中国的历史证明,言路宽松与社会活力的关系密不可分,而对于它导致的问题,国家的应对能力是宽裕的。希望政府各部门、各级和各地官员都能为实现言路更宽做出自己贡献。2月14日 19:47 来自 iPhone 6 Plus

如果将这番话换成任一公知大V来说,一定是点赞滚滚,由胡锡进说出来,许多人就难以接受了,从下面的纷纷留言来看,或以为胡编被盗号,又或者以为胡编转向了,更有任直指胡编妄议中央。胡锡进的这番话,其实并不出格,所谓建设性,其实就意味承认和顺从体制,胡锡进这番呼吁,其核心依旧是当局的雅量,而不是制度的安排,是宽松的空间,而不是话语的权利,也就是说,这充其量也就是一种开明姿态,与言论自由八杆子都还打不着。

大陆的专政体制,从来都是取消言论基本权利的,而在1990年代之后,在市场化消费主义的浪潮下,市场化媒体和网络空间中,确实存在着相当自由化的内容,对此,体制固然从未放弃过加以管控和打压,但在一定程度上,也近乎默许其存在,然而,近年来,这一话语空间遭到了极大的压缩,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当下所推行的是一套不需要杂音的路线,即通过强化体制的一致性,来实现对社会的全面控制,在体制内,这一路线就意味着不许妄议,而在体制外,则意味着消除任何意义的杂音,并放大各种支持的声音。

因此,不得不承认,在当下的话语风向和体制作为中,胡锡进的这番话,又确实显得与他的身份有所违和。胡锡进的这番话,并不是体制在话语管制上出现变化的什么信号,而更可能是其本人的一个自选动作,这表明,即使是《环球时报》这样的官方报纸,以及胡锡进这样的飞盘党,也对此吃不消了,正如罗世宏教授评论的那样:「一份向来独享新闻和言论特权的党媒市场报的总编辑,现在竟然也开始给官方提建议,呼吁广开言路,可见中国大陆当下的新闻和言论空间已经压缩到了什么程度!」

这一路线的浮现已有几个年头,也有过一些重要节点,如被大陆网民称为「周带鱼」的周小平的横空出世,由于其粗鄙无文到了令人难以相信的地步,但却被强行推向了整个社会,引起了很多的讨论,在一些依旧对最高权力抱有幻想的人士看来,推出「周带鱼」更像是一个阴谋,然而,恰恰相反,「周带鱼」的横空出世,意味着一套以重复为手段,以占领为目标的基本战法,也就是说,在将其它声音逐步清除出去的同时,通过数量优势达到占领舆论空间的效果,近段时间的小粉红翻墙,其实也是这一战法的体现。在这套战法中,最重要的是忠诚和数量,而不是技术和质量。

如果体制确实采取这一战法,笔者也曾经预言,首先,作为被清除对象的公知,会首先消亡,所谓「带鱼一出无公知」,其次,一些原本用于针对自由化话语的设置,也会衰落乃至消亡,如舆情监测。没有舆情了,自然就不需要监测了,舆情监测服务的上升,伴随着网络舆论尤其是微博舆论的升高,如今难免会走下坡路。又如司马南、吴法天这样的高级五毛,其存在感主要来自对于自由化话语的对冲和抵消,如果公知都没有了,也就不需要高级五毛了。《环球时报》虽然隶属于《人民日报》,但还是一份市场化媒体,尤其是在胡锡进主持期间,其存在价值主要来自对自由化话语的攻击,以达到帮助体制抵消自由化话语影响的目的,如今,言论空间的寒冬,使得《环球时报》和胡锡进本人的存在感一再探底,甚至感到无趣,以致作出这样的自选动作,也并非没有可能。

从更深的背景来说,尽管大陆所有媒体都有体制属性,但是,在体制内媒体人的自我期许中,吸引公众而不是排斥公众,既是其自我期许,也是其向体制证明自身价值的关键。市场化之后,许多体制内人士包括媒体人也意识到,市场化必然带来利益的分化,以及相应的意识形态多元,如果能在体制和新兴社会阶层之间形成话语重迭,不仅更有利于体制的存续,也更能凸显自身的自身价值,面对日益活跃的自由化思潮,许多体制内人士包括媒体人也认为,更需要的是通过用温和的话语去对冲激进的话语,而不是采取一味打压的方式。从日常的表达中,似乎看不出胡锡进有如此的倾向,但既然同属体制内媒体阵营,有这样的想法,其实也不足为奇。

不过,以当下的走向来看,全面压制民间杂音,单向放大体制声音,已是既定的路线,就在今天,一些习近平视察新华社和中央电视台等单位的图片在网上流传,其中一幅央视的大字标语尤其引人注目:「央视姓党;绝对忠诚;请您检阅。」再也鲜明不过地阐释了当下的路线,这是一种建立在忠诚和数量,而非技术和质量之上的路线,也因此,胡锡进的这些话,反映的是某些体制内人士为党国分忧的内容,但可以预期的是,当下的路线并没有什么逆转的可能,胡锡进的这种担忧,非但不能影响到既定的路线,也不排除胡锡进本人因此被塞马粪,成为焦大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