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保(国内安全保卫支队,原称政治保卫支队)警察“劝”我不要与当局政权为敌,我哑然。这句话被他们反说了,我的表述是:当局政权不要与民为敌。
幼儿家园缘起
2009年春天,我开始和一群妈妈们考察周边幼儿园的情况,为宝宝将来进幼儿园做准备。结果发现当前幼儿园的教育质量令人非常担忧,它们要么是丧失教育品质的商业机构,要么是僵化腐败的政府机关。虽也有考察情况略好的幼儿园,但距离太远、费用太高和名额限制,成为我们这些新建居民小区孩子们入园的障碍。一些家长提出办合作互助幼儿家园:招收十几名幼儿,请专业老师,为孩子们提供相对优良的环境和保护,例如:老师对孩子有更多的爱与关注,使用原生态的家具、玩具和教具,提供有机食物,更多自由玩耍的时间,不做读写教学,把教育内容以诗歌、儿歌、游戏、讲故事、体验等方式传递给孩子。
经过对幼儿教育的考察和学习,在经济上做成本收益分析,在政治风险上也充分考虑,犹豫了半年多,我们最后决定还是尝试做一个幼儿家园,自筹了一笔资金,并借了一些钱,2009年11月份开始了每周定期的家长和师资培训,12月份租下了幼儿园教室和院子,找到了有机种植的空地,找到了高素质的老师和教育专家,初步形成了理事会、家长会、教师会及志愿者团队。我们在章程里规定幼儿家园非营利性质(可以挣钱但股东不能分红),所有利润30%用于改善学校设施、30%用于改善教职工福利、40%作为基金积累用于开展更多的老师和家长培训。计划2010年3月1日开园。
鉴于我长期被监视,不定期被软禁,我深知自己面临的政治风险,时时处处低调,尽可能不给幼儿家园带来麻烦。我的孩子将来要进这个幼儿家园学习生活,我参与幼儿家园的学习培训,也是幼儿家园的其中一位合作者及协调者。
一年来我的其他尝试
我以前工作的公司转让出去了,不久我将无工作。朋友想帮我找工作,既可以谋生又能让我忙一些有意思的事情。对方单位负责人答应要我,但要求我不使用自己的身份和简历,用于逃过他们人事系统对政治敏感人士的过滤。我慎重考虑后,放弃了这次机会。
2009年国庆前,不离开北京就会被软禁,我无力在软禁中照顾孩子,尝试着离开北京,回老家探亲,在深圳和福建分别待了几天。我还没有买机票,在深圳的亲戚就接到警方的询问和谈话。我一到深圳,亲戚奉命来机场接我并转告警方的警告:如果我见亲戚以外的人,那么警察马上会出现在我身后。当时我怀里抱着宝宝,内心突然一片阴云,宝宝似乎感觉到我的情绪,闹了起来。回到福建父母家,不多久,爸爸说,地方上派出所已经来电话问:你女儿什么时候离开?爸爸叹了口气,说:即使这样,我也愿意你和谦慈宝宝在这里待着。10月10日,我回到了北京的家中,一个24小时被监控的公寓房里。外出和回家,都在便衣明目张胆的监视中。
2009年12月中旬,为了幼儿家园的一些事情,我去了一趟上海,住在翟明磊家里。大概是夜里十点钟,当地的国保便衣敲门要进来,明磊的爱人担心又出现类似《民间》被查抄时的情况,明磊拒绝开门。随后国保便衣守在明磊家楼下监视我们的行踪。
同样是2009年12月份,一家花艺文化传播公司找到我和我的朋友,想请我们策划设计花艺文化广告。我们见面谈话的第二天,对方公司被有关部门找麻烦,合作终止。
幼儿家园租房风波
2009年12月19日,我们家长及志愿者去通州宋庄艺术区,与房东见面,以另外一个家长的名义,为幼儿家园租场地,谈话中间,宋庄管理治安的一个黑衣男子冲进来,极其粗鲁地禁止房东租房,要求房东向艺术园区写出租房屋的申请报告。房东当时非常吃惊与生气,又不得不好言说“改天请你吃饭”,把那个黑衣男子推出门外。房东愤愤不平地说她出租房子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情况,没道理。我心里明白,黑衣男子只不过一个傀儡——谁知道我今天要来租房?谁又能恰如其分地刚好在此时冲进来?我的电话窃听者。我安慰了房东,然后给北京市公安局与通州区公安分局的国保分别打电话,问他们什么态度,不让我参与做幼儿园,难道让我做刘晓波!我的孩子难道将来不用上学!
通州区公安分局的国保几分钟后给了我反馈,说他拐弯抹角地问到那个黑衣男子冲进来是因为房东的房子有问题,说我爱租房租房去,跟我没关系。过了几天他又找我,表达的意思大致是我愿意忙幼儿园忙孩子的教育,挺好的,要求我不要再做其他事情。我知道政治风险像一把悬挂在头顶的利剑,随时会砍下来,但我以为眼下这一关已经过了。
2010年1月7日中午,房东突然充满恐惧地给我打电话,宋庄艺术区的两个书记和那个管治安的黑衣男子找她吃饭,说“党交给你一个任务,不能租房给曾金燕,限三日之内搬出,否则断水断电并且治你整你”,还说这件事情安全局来了命令,我安抚房东的情绪,让她等待一两天。我给北京市国保打电话,质问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们否认是国保系统发出的命令,要调查调查再说。1月8日上午,北京市国保找我谈话,无果。房东每天都几次催促我办理交接手续,否则她要遭遇断水断电及制裁。宋庄艺术区管理治安的那个黑衣男子让人带话威胁:如果她(曾金燕)坚持要在宋庄出现,就有她好看的。我在电话里告知北京市国保这些威胁信息,明确告知无论是哪一个部门发出的指令,对我造成伤害的,都是来自当局政权,我尽了告知的义务,你们就看着办吧。
房东说房租她已经花出去了,手里没有钱不能退租给我们。宋庄的那个黑衣男子把合同要去,拿了政府的钱给房东,用以退租。2010年1月11日,我们办理了交接手续,退了房,要回房租,把我们的东西搬走。
绝望与感恩
幼儿家园是孩子们接受教育和玩耍的地方,每一个细节都需要与不同的人打交道并形成良好的协作气氛。当局如此坚决地阻止我们租房,使用的威胁和手段又黑社会化,我知道自己没有空间做任何事情了,无法在一个单位谋到职位,无法接到花艺文化公司的项目,无法和家长们一起建立家园为孩子提供一个更好的教育环境。从当局步步紧逼的反应看出,我受到的监控远远超过了我看得见的监控。
我不得不非常遗憾地说,这个号称经济强大的政权,显示出的却是与民为敌的立场和狭隘的心态,丝毫没有人道,没有怜悯,欲置人于死地。
我们的幼儿家园,还没有开张,就关闭了。今天租房合同终止,我也不打算做更多的尝试。通过这次事件,我认为只要是我参与其中,即使房东顶着威胁把房子租给我们,他们一样会驱逐前往的家长与幼儿,会威胁不同的利益相关者,会骚扰正常的教学生活,这对孩子、家长及老师,都是无法承受的。
非常感激和我一起努力的家长、老师及志愿者,明明知道可能遭遇政治风险,为了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教育环境,依旧愿意试一试。她(他)们是孩子们最了不起的爸爸、妈妈、老师和叔叔阿姨。我毫不后悔此次尝试,在筹办幼儿园过程中开展的考察与学习,爸爸妈妈们和老师们的分享,使我在育儿与幼儿教育方面得到迅速成长。希望更多人关注眼下糟糕的教育现状,并力所能及地去改变,为我们的孩子提供一个有品质的教育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