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缪说,“这个世界让人感到欣慰的,是没有无止尽的苦难。一个痛苦过去了,一个喜悦就会重生。一切都会互相取得平衡。”我觉得加缪说这话是因为自己活得还不够久,如果他不是四十七岁就离开人世,他一定不会说出这种鸡汤话,痛苦明明是无止尽的,就像今天的痛苦不会因为你睡到明天就消失,2019年的痛苦不会因为2020年的到来而消失一样。人们习惯以一些自命的重要时间节点来划分生活,达到跟过去告别的目的,而痛苦则不搭理你们这一套,一直如影随形。2019年就要过去了,我很想念它;2020年就要到来了,日子并不会变好。

加缪还说过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因事件而绝望的人往往是懦夫,但对人类未来处境有信心的则是疯子。”说得太好了,因为“暴力杀医”这件事,我真的发自内心的再次感到绝望了,不仅仅是因为事件本身,还有各方或是因为智力发育或是因为利益相关而产生的反应,更让人绝望。事实证明,我真的是个懦夫,要么我就是个出家人,看淡了一切,可我不是。还好我不是个疯子,我对这片土地上人们未来的处境没有一丝信心,不论是主子、奴才还是奴隶,一层欺负一层,最底层的则是互害,好一点的是自欺。当然,我对2020年夺取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伟大胜利还是有信心的,年初建不成,我们等年底,年底建不成,我们就,不过年了!

我一直认为最可悲的事不是一个人死了,而是一个人不想活了,这同时也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一个不想活的人,法律对他是没有任何震慑作用的,他想干嘛就干嘛了,好在他手里的权力没那么大,杀伤范围也就小了。还有更可怕的是,居然有人不想好好活着了,这背后的成因就更可怕了。我想说的是,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不想好好活着,那些行凶者特别是那些突发性间接故意杀人的,总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才是我们应该重视搞清的,从源头管理解决。当然,分析这些原因,很多人会觉得繁重,会觉得无聊,这些都不如高喊杀人偿命、严惩凶手来得痛快。作为普通人,我们可以图一时痛快,因为梳理原因、提出解决方案、缓和矛盾这些事相关部门可以去做,他们有权力有资源也有责任,但看了官媒的表态,我觉得挺悲观的,“人民锐评 | 对暴力伤医“零容忍”,还白衣天使应有尊严。”看着没什么问题,但实际上又把问题简单化了,本质上它并不是医生和患者之间的问题,我甚至认为媒体常提到的“医患问题”就是个避重就轻转移矛盾的背锅问题。

胡锡进老是提复杂中国,说中国问题很复杂,的确复杂,但复杂的不是关系而是关系网,关系非常简单,就是利益关系,谁都能想明白,真正复杂的是错综交织暗通款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利益分配和利益输送,而这些相关利益,既是人民的劳动成果,又非常巧妙的避开了人民,被人偷走了。再加上看似是保障人民利益、解决人民问题的各种制度,实际执行过程中不仅是失效的而且又被人利用了一遍用来攫取利益中饱私囊,比如户籍管理制度、学籍管理制度、医保社保管理制度、保险管理制度等等……,本来是保障制度,是服务体系,却成了吸血机,所谓的医患问题医患矛盾,背后成因这些失效的体系脱不了干系,至于体系为什么会失效,先进性不足是一个原因,另外当职官员的不作为乱作为以及这些作为不受监管,也是我们很容易能想到的。简单举个例子,原国家药监局局长郑筱萸的时代,本来要经过严格审查才能发放的药品批号,沦为花钱也能买的东西,无良药企业为什么肯花几百上千万元买批号,这个问题一点也不复杂,因为可以从病人身上几十倍几百倍的赚回来。医生在这里面是什么角色?患者对医生的不信任,是无来由的吗?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矛盾,催生出来的问题,一直得不到解决,最后衍变成所谓的“医患问题”,医生和患者共同背了黑锅,又都成了受害者,我不想指责医生也不该指责,但患者更不应该成为被指责的对象。总有人拿个体医生、个体患者的行为来说事,这没问题,但个体就只是个体,不要动不动就扩大化,这很愚蠢,也很恶毒,既对问题的解决没有帮助,也会激化双方情绪增强对立关系。

很多时候,我特别讨厌别人像个智者一样在讲述这些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道理了,感觉像是个骗子。而今自己也开始这种讲述,倒不是以一个智者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底层普通人的角度讲述,因为我没有收你们门票钱。那些智者甚至开始了跨年演讲,收着高额的入场费,要么假装自己是时间的朋友,工商局没有查查这个虚假广告吗?要么让你来到海边拾起信心,朋友们,拾起信心的同时别忘了拾起大脑,挤干海水。想赚钱的人的钱是最好赚的,想赚钱的韭菜的生命力是最旺盛的,韭菜难逃被收割的命运,但尊严还是要有一点的。我们应该学习步长药业的创始人、赵涛的父亲赵步长,为了将步长脑心通胶囊从地方标准升为国家标准,去郑筱萸的办公室塞给他一万美元,要想富,走险路,这叫铤而走险发家致富,你们花那么多门票钱听别人讲致富经,真不如花十几块钱去拼多多上买本《科学养猪致富经》。

现如今卖真药的比卖假药的人心狠,假药贩子尚且还用无效无害的玉米淀粉,真药厂就敢把有害的中药注射液卖给患者,而医生也真敢给患者使用,后果是什么?卖假药的必须抓,用中药注射液死了人,还可以拿我有国家正式批文说事,除非多死几个人,比如说2006年的鱼腥草注射液致人死亡事件,据《北青报》报道,2006年6月,国家药品不良反应监测中心共接到鱼腥草注射液不良反应5488例,严重不良反应258例,44人因注射鱼腥草丧命。后来如何?反正公开新闻里我检索了一下,没看到有哪个制药企业或者官员因此事被查。

曾有一阵子我觉得2020年春晚都没有必要安排相声小品了,因为现实生活里有太多可笑的事情了,比如说在中国中药协会主办的一场发布会上,对,就是那个说活取熊胆熊不会疼的协会,鸿茅药业和鸿茅药业副总裁鲍东奇,分别荣获“2018年度履行社会责任明星企业”和“2018年度履行社会责任年度人物奖”荣誉称号。履行什么责任了?消灭贫困人口吗?这真的是太可笑了,笑了一会我不笑了,我觉得自己才是可笑,那个笑话里的人是我们自己,可笑的地方在于根本没人把你当回事啊,你觉得你是受害者,你觉得凶手必须严惩,而人家企业不仅活得好好的,还更上层楼了。就像步长制药一样,它“把中成药注射进中国人身体挣钱、在美国拿文凭、在新加坡入国籍、把女儿送去斯坦福……。”人家过得太幸福了。而你口中的“严惩凶手”,能严惩的无非就是你那个阶层的人。

写到这里时,还是2019年12月31日,我要去杭州黄楼爵士乐吧跨个年。上面说了那么多,我想表达的大概就是,即将过去的2019年依然是个沦丧不堪的社会,作恶者那么成功,成功到作恶不需要承担责任,杀人者好像很无辜,无辜到我们总感觉刀子不是他捅进去的,受害者那么随机,随机到这事跟她没半毛钱关系。很多事情我也没有完美解决方案,我只对2020年的行凶者们提一个愿望,冤有头债有主,放过孩子们。

终于跨到2020年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学习,感谢朋友圈的朋友第一时间把罗老师、吴老师的话语送到我面前,罗老师的跨年演讲题目是《时间的朋友》,认出风暴而激动如大海,吴老师的是《预见2020》,带我们到海边拾起信心。这些朋友里,有转罗老师的,有转吴老师的,还有二人转的,我没有拉黑他们,而是反思了自己,于是更加理解他们了,因为我看了两位老师的话语之后我觉得很温暖很带劲很提神,贫富差距带来的不满,未来方向不明带来的焦虑,都好像被治愈了,一个人想获取温暖和力量又有什么错呢?花都夜总会一个给不了你温暖只会给你脸色看的小姑娘也要快两千了啊,两位老师却只收一千多。况且,台下那些朝气蓬勃的年轻人,经过学校的教育和社会的洗礼,他们内心早已坚定,他们是无法改变的,他们到这只是寻找同类,抱团取暖,他们是怎么样的,早已与两位老师无关,两位老师做的事顶多算是引诱、容留、介绍他人……。与那些利欲熏心的药企老板相比,吴罗二老算是清流,望着台下绿油油的韭菜,眼眶含泪挥别:365天后再见!绿韭三千,我只取一茬割。别担心365天后韭菜们走失,就算只剩下韭菜根,他们也会回来,二老是他们永远的肥料。

吴罗二老的演讲我认真看了,我觉得谁每年在他们的演讲后面弄个批注修改一下常识错误的地方,专业知识错误的地方,标注一下给观众留的抒情陷阱……,可能比他们的演讲本身还赚钱。

吴老说互联网把报纸干没了,多年前也有人说自媒体把报纸干没了,而且还从好几个点验证,这是非常好笑的,你见过《人民日报》和各地的日报没了吗?那些没了的是被抛弃了,不是被虚拟的对手干没了,传统媒体的兴也好亡也好,不就是背靠的资源吗?当然也有部分媒体人努力的结果,但总体的发展还是要考虑历史进程的。

吴老说,“去年60%的经济学者对经济是悲观的,今年这个人数已经减少到了34%。”不知道这个数据是哪里来怎么来的,吴老师想借此提升大家对经济发展的信心是值得理解的,我只是担心那26%的经济学者不是从悲观到乐观了,而是从悲观到转行了。中国的经济怎么样,未来怎么样,相比之下,显然那些掌握更真实翔实数据的给决策层提供建议的专家的话更有价值。信心这件事,其实很玄妙,妙就妙在猪长得壮不壮实,韭菜长得旺不旺盛,跟真相无关,只要它们情绪稳定,精神饱满,能吃能喝就是利好消息。

罗老的演讲就更有意思了,他提到了何帆老师在最新的报告中提出了一个词:苟且红利。罗老师讲解的意思是“虽然看起来所有人都在做事,但是其中有大量的苟且者。你只要稍微比他们往前一点点,就能享受到的那个红利,就是苟且红利。”往前一点点用的特别好,我觉得这句话完全可以理解成“虽然看起来所有人都在做事,但是其中有大量的循规蹈矩者,你只要稍微比他们苟且一点点,就能享受到的那个红利,就是苟且红利”,苟且红利本身不就是这个意思吗?当然,发展到现在,上跨年课的人多了,苟且者越来越多了,你就必须比他们更苟且才行。建议罗老师跟陈安之学一下,年终演讲分成普通跨年和贴身跨年两种,后者费用多一个零,这样才符合经济学规律,价高者先得苟且宝典,早苟且早致富。

罗老师还教育我们“没有人能够随随便便有钱,大家都得下地干活。”这个当然是正面教育,我也赞同,只是现实太残酷,我感觉一抬头,就能看见随随便便挣钱的人,现在当然是越来越少了,因为人家该出国的出国了该移民的移民了,他们当初玩能源起家,玩矿产起家,玩电信起家,玩垄断起家……,现在国内只剩下一堆搞农业割韭菜挣钱的,人家不屑于跟你们一起玩农业生产。一个正常社会的确不该有人随随便便就挣钱,“世界500强药企罗氏制药,曾公布研发一种新药到上市的条件——平均花费12年时间,需要投入66.145亿元人民币、7000874个小时、6587次实验、423个研究人员,最后才得到一种药物。”中国那些药企呢?步长制药靠行贿拿批号赚钱市值百亿,“它的产品没有一个能经得起FDA临床有效性和安全性试验。”这还不叫随随便便挣钱?这钱挣的的确也不随便,敢拿别人的性命开玩笑,是我们活得太随便了。

总有人把批评当成敌对,把批评当作无用的,罗老师的演讲里也充满了这种论调,强调少指点多做事,你在台上指点了半天,让台下的低头做事?方向都没搞清楚,问题都没分析,就开干?罗老师说“用“做事的人”来形容你们,还是觉得有点不到位。我得找到一个新词。有一天我的同事,得到大学的教研长蔡钰给我讲了一部老电影《风声》里的一句台词:“只因民族已到存亡之际,我辈只能奋不顾身。”,不要忘了,“我辈”里还有鼠辈,还有狼狈,先点出里面那些鼠辈,其余的我辈再奋不顾身吧,否则所有的奋不顾身到头来是为了一些鼠辈。

其余的也不想点评了,万变不离其宗,吴罗二老的宗师便是于丹老师,于老掌握了宇宙真理,却没有来得及把它们包装变现。比如“我们改变不了生活,我们还可以改变心情和态度”,比如“地球是运动的,一个人不会永远处在倒霉的位置上”,比如“少指责,少抱怨,少后悔,就能成功”……,很可惜,这些至尊名言,只要在经济、文化、政治领域稍加修饰,请个相关领域的嘉宾占个台,展开讲一讲,弄个比跟时间做朋友还牛的主题,比如说做四维空间的情妇一类的,就能横扫所有的跨年演讲了,别说带领大家在海边拾起信心,在海边拾起野心都行,要么说文化人挣不了钱呢,还是太羞涩,不过没关系于丹老师,我们改变不了生活,我们还可以改变心情和态度。

二老的跨年演讲很温暖人心鼓舞群情,只是对于一些人而言,它就像是广州地铁的塌方那样,灾难已发生整整一个月了,他们依然在“千方百计搜救失联人员”,态度非常坚决“一直在找,从未放弃”,救援被描述的冠冕堂皇“迅速组织相关专家制定救援方案,组织救援人员多次进入现场,组织开展施救”,可对于家属而言,三十天过去了,结果如何,大家心知肚明,家属都放弃了你们还不放弃,这真是责任方“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受害者家属“恨不知所终而纠结流离”。领导积极探望,家属情绪稳定,而事故责任、事故原因、事故规避,好像也就没必要纠错和追查下去了,下次再有事,领导再探望。

人民群众喝得起的茅台才是好茅台,人民群众过得上的日子才是好日子,人民群众身边的李子柒才是真的李子柒,把一个广告片电商流量片当成中国文化输出了,央视还冠以“没有一个字夸中国好,但她讲好了中国文化,讲好了中国故事”,黔驴真是技太穷了。我当然没有质疑李子柒们本身做的事,商业环境已经很差了,无良商家一茬一茬的收割把生态都搞坏了,没有商业文明作为基础,从业者只能绞尽脑汁想尽各种营销手段,发明各种营销术语和商业概念,那些所谓的创新营销,其实真没什么新鲜的,而且有效期也越来越少,以前“帮帮老农”还有用,现在都成笑料了,因为虚假的太多,也导致了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获取帮助的成本越来越高。我们的商场天天打折,恨不得打一折,但是顾客越来越不买帐,电商平台自己搞的购物狂欢节越来越热闹,但算来算去,就是不让你搞明白到底便宜了多少,到底哪个平台更便宜,平台之间的竞争除了价格战,没别的玩法……,而美国的黑色星期五,优惠和折扣都是有商业文明和法规保障的,商业促销可以更简单,建立信任可以更简单。这些简单是建立在商业文明和商业法规之上,而这些东西,我们看上去有,实际上则没有,没有这些,商家想从良都不行,短期来看,倒霉的还是自己,而长期来看,你得先保证自己能活到长期……,谁敢保证呢?

前面说过,我不是质疑李子柒们赚钱的方式,我理解,我想表达的是,她当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我甚至可以大胆怀疑她不懂传统文化,不懂笔墨纸砚,不懂田园诗歌,不懂劈柴生火挑水喂马,她不懂不要紧,因为她本来就是在表演,而你们却把她当真了,你们一当真,就代表你们也不懂。我虽然不赞同有什么样的民众,就有什么样的国家这个逻辑,但在这件事情上,某段时期内,民众的审美标准,的确决定了她们的努力程度,或者说演技吧。有个现实是,因为你们对田园生活的叶公好龙,李子柒老师挣到了大钱,从此远离了乡村,搬到了大城市的大房子里,过上了自己更喜欢的都市生活。这就像德云社的相声,郭德纲靠努力、能力和对传统的坚持,好不容易出人头地,感觉复兴传统相声有戏了,一转身却发现自己和徒弟们台下乌压压的粉丝,更喜欢的还是穿长袍马褂的小鲜肉和他们演唱的流行歌曲,怎么办?算了呗,先割一波韭菜再说吧,一刀下去,各生欢喜。

我理解人们对美好生活和事物的向往,人们也有向往美好生活的权利,但在这条路上,骗子太多,有些时候是骗子欺人,有些时候是我们自欺。在李子柒和田园乡村这事上,我觉得是我们自欺了。提起乡村,我们满心美好,特别是我们出生和长大的那个地方,文学化表达叫故乡,写实风格就叫村里。以前新闻里经常能看到,谁谁富了,给村里修路给老人发钱,其实就是堵堵乡亲们的嘴,你的不堪过往,他们最清楚,即便没有,在道义上,忘本这两个字,也能压得你喘不过气。其实回望故乡,我们并未从它那获得思想上的丰富性,反倒是很多最原始最初级的人与人之间的争斗让我们印象深刻,我们的文明,始于离开乡村。

写到这应该也差不多了,有什么事情可以去蚁窝找我,下载蚂蚁私塾app,我的蚁窝叫王五四。最近看了一部剧《庆余年》,有些对白挺有意思的,“繁琐礼教、律法森严,是做什么用的?那是想在人心里搭建高台,让尊严可以高高在上。笑话多了,敬畏也就没了,没了敬畏,心里的尊严何在?这台是不是就塌了?”

还有就是男主角他妈在检察院立的那块碑的碑文,简直就是林肯的葛底斯堡演讲,“我希望庆国之法,为生民而立,不因高贵容忍,不因贫穷剥夺,无不白之冤,无强加之罪,遵法如仗剑,破魍魉迷崇,不求神明;我希望庆国之民,有真理可循,知礼义,守仁心,不以钱财论成败,不因权势而屈从,同情弱小,痛恨不平,危难时坚心志,无人处常自省;我希望这世间再无压迫束缚,凡生于世,都能有活着的权利,有自由的权利,亦有幸福的权利;…………”

2019年过去了,这一年我感觉自己佛系多了,什么事情都能看得开,想得开,于是也没有什么好写的,当然,写了也希望你能看得见,看不见也就没写的动力了。但是停止写作的过程,我好像丢失了自我,整个人是无力绵软的,所以,2020年,让我们一起想象美好并保持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