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颖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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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强制劳动黑幕近来饱受关注,中国政府再将矛头指向曾揭露新疆惨况的澳籍华裔前记者许秀中,仅26岁的许秀中1日在推特有感而发,她从2017年关注新疆与维吾尔族议题以来,在中国的亲友陆续遭到骚扰、恐吓甚至审问,如今网军又将她丑化为「汉奸」,令她相当无奈,但许秀中强调,党的打压只让她彻底打消自保念头, 「对的事情就是要做下去,只好继续写,写到『教培中心』关门,写到强制劳动结束,写到天荒地老。」

上个月底,中国共青团突然揭出多家国际服饰品牌「拒用新疆棉花」的宣告声明,刺激网路舆论的爱国主义情绪,不仅民众扬言抵制,还激发中港台艺人争先「输诚」的解约潮。包括H&M、Nike、Adidas与Burberry等知名品牌都因为新疆「强制劳动」丑闻,在去年宣布停用具争议的棉花原料,欧盟与美国则在3月22日宣布制裁参与迫害的中国官员,中国当局因此煽动舆论作为反击。

全力反驳「血棉花」之际,中国政府也不忘泼脏水战术,首先针对的就是澳籍华裔的前记者许秀中(Vicky Xiuzhong Xu)。 1994年出生的许秀中现为澳洲战略政策研究所(ASPI)研究员,专研新疆与中国人权问题。 2017年至2019年间,她陆续为澳洲广播公司(ABC)与《纽约时报》(NYT)雪梨分社等媒体工作,亲自采集许多海外维吾尔人的悲伤证言,并揭露中国制造业供应链内强迫、压榨维吾尔工人的恶迹,这些都成为外界了解新疆维族处境的重要报导之一,同时仍有大量媒体和研究组织共同投入相关的议题研究。

尽管许秀中从未碰触过棉花产业,中国媒体「网易新闻」却在3月29日刊出一篇题为《叛国、吸毒、群交,90后女汉奸许秀中》的文章,批评许秀中去年3月于ASPI发表的人权报告《被出卖的维吾尔人》(Uyghurs For Sale)多有捏造不实,称她是「渣中极品」、为了澳洲籍出卖祖国与灵魂;该文甚至拿许秀中的家庭和私生活当成抹黑材料,将她扭曲成毫不感恩父母、吸毒又热爱多人性行为的妖女。这类文章已经获得中国媒体大量转载与复制,社群媒体上还有人拿她的照片成立假帐号,发出充满性暗示与种族歧视的言论。

面对种种污蔑,许秀中1日在个人推特罕见以中文吐露心境。她首先表示,一定会继续报导维族社区的遭遇,因为已有上百万从没想过闹独立的维族上班族、学生、农民等普通民众被送去「教育培训中心」,剥夺一切自由还遭到虐待与强奸。许秀中强调,「教培中心」的根源是汉族主导的政府对维吾尔民族与文化的彻底摧残,对错不言自明。

「在我的价值观里,作为一个人,作为一个在中国长大且占尽资源优势的汉族人,不可能袖手旁观,」许秀中写下。

许秀中表示,她从2017年已开始为数间英语媒体供稿,当时尚未从墨尔本大学毕业的她没有太多资源,仍自掏腰包访问澳洲当地的维族社群。但要获得受害者的信任并非易事,有些人不愿与她多说。 「我看着他们愤怒、落泪,作为一个汉人,我觉得自己连呼吸都多余。」

许秀中指出,当时她天真以为用英文写作比较不会惹麻烦,因此抱着「为历史留底」的心态,一一记录下这些维人被恐吓、关押、与亲人失联及逃离家园的黑暗故事。多次深入采访之后,尽管常常抽着烟彻夜难眠,许秀中还是发表了多篇维吾尔人被送至「教育营」的血泪经历报导。 2019年她进入《纽时》,她的维族报导受到更多国际重视,迫使中方释放过少被关押者,此时全球也已有更多国家、学者和人权团体投入于新疆研究。

许秀中先前接受ABC采访时透露,自己几年前也是标准的爱国好青年,2014年到澳洲教中文才开始慢慢改变。前同事回忆她当时是个「100%忠诚的民族主义者」,会为了捍卫中共当局的做法而与同学、男友吵架,甚至还在脚踝上刺了一个五星旗的刺青。

但也是在墨尔本大学政治与媒体科系求学期间,采访作业让许秀中接触更多华裔人士,深入了解更多在墙内不易接触的真相,包括六四天安门事件以及党国机器对异议人士的打压等,斑斑血迹的真相令她极为挣扎,曾经「发信请中国官员评论,盯着自己的署名手抖几次不敢点发送」。她既想纪录所有事实,但也感受到在极权统治下要说出一切的恐惧。

许秀中曾表示,还在大学期间,她已开始被中国当局约谈、在路上被政府人员拦下「当面警告」,要她别再从事新闻业;2019年,她的亲友开始受到骚扰、恐吓,父亲从此不再与她说话,回家探望生病的祖母时,母亲也告诉她:「可能,妳以后就再也不要回来了」

她的维族友人说:「你现在变成跟我们一样了。」

性格敢言、呛辣的许秀中,还是没有因此中断努力。她加入ASPI后,与同事进一步揭露中国迫害维族、将他们送往东南部强制劳动的资讯,这些报告引起轩然大波,因为涉及大量国际厂牌代工厂,包括苹果、三星到任天堂、宾士甚至餐饮企业的下游厂商,各国企业与政府更加重视。

许秀中指出,各界关注扩大之际,国安单位对她与亲友的胁迫也愈来愈惊人,她的亲友「在中国境内被关押、审问、骚扰、孤立」,她几乎与国内亲人断绝往来。更可恶的是,国安还派出网军散布谣言,将她描述为喜爱群交、只爱白人的「荡妇」,针对其女性身份进行性羞辱。

许秀中表示,自己过去躲在新闻编辑室里,不敢发表个人意见,却被国家机器「硬是抬举成了祸及『数千万中国人』的『女魔头』」,令她无奈又好笑。但她强调,网路暴力没有让自己退缩,反而打消她闭嘴自保的念头,让她鼓起勇气以中文发言,并将继续为新疆、维吾尔族及其他受中国侵害人权的受害者发声。

「只好继续写,写到『教培中心』关门,写到强制劳动结束,写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