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看到一篇有关胡长清的博文,蓦然想起十多年前曾与他因采访而两次见面。2000年,胡长清在江西省副省长任上,因“行贿、受贿和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三罪并罚,被执行死刑。胡是改革开放后,被处死的最高级别中共官员。当时看到他被“枪毙”的新闻报道,吃惊之余,让我意外的是官员普遍具备的表演才华,他们在公众场合都会带上面具,高喊为人民服务,实则相反,他们只为权力、人民币和二奶服务。胡是一个善于演政治剧的演员。
1999年某天,报社通知我去深圳福临酒店采访江西省招商会,刚好一位湖南艺术家朋友,也在这家五星级酒店展出根雕艺术品,顺便看望他。江西省政府在深圳举办的这次招商会,由胡长清主持。他五短身材,红光满面,穿白衬衣打领带。在开幕酒会上,胡长清夸夸其谈,忽悠深港企业家到江西投资。江西招商项目和优惠条件,没多少优势,倒是对有些秃顶的胡长清的口才留下些许印象。讲话中间,他习惯性地将垂在头部两边的长发,用手捋到秃顶的头顶。会后,媒体记者被安排与胡长清坐在一起,边吃饭边采访。聊过一些招商项目,胡将话题转到书法,蛮有见地,引起我的一些好感。
至少在1990年代,深圳几乎每天都有各省市举办的大大小小的招商会,招商引资。招商新闻报道,没什么新闻价值。我写了篇短稿,应付了事。按惯例,这类新闻可报可不报,一般都是媒体工作人员老家的政府部门,辗转打听到这些媒体人员联系方式,邀请参会,宣传家乡。这次也是,但不清楚哪位同事跟江西省政府有瓜葛。熟人社会,老乡好办事,职业操守、游戏规则,都是其次,新闻界也不例外。
不久,我转去深圳另一家周刊社工作,去昆明报道世博会。一天,适逢江西馆日,受邀参加采访。这天是胡主持开幕式。也算曾有一面之交,寒暄几句。胡长清听闻我现在的大周刊,是大公报属下刊物和香港背景,马上来了兴趣,要我好好报道一下江西馆,双方可长期合作。作为地方官员,他似乎很尽力。每个参展国家、国际组织和中国省市都会举办这类馆日,重要官员都会参加,集中展示自己的特色,借以吸引参展观众眼球。在世博会系列报道中,未提到江西馆。我的直观,他们的参展项目很虚,各省市非常雷同,地域文化特色不明显,不值得报道。
几个月之后,媒体报道胡长清被双规,既吃惊又不见怪。在中国大陆,哪个官员因贪腐被抓,相信老百姓都不会意外。
让我吃惊的是,官方媒体公开透露的细节。胡长清在江西馆日后,随即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当时连中央和他的秘书都联系不到他,中央原打算调他去北京任职。原来胡长清未告诉任何人,使用假身份证,独自搭机去广州与情妇约会。也正是他的失踪和使用假身份证,让北京对他的诡秘行为起了疑心,随即展开调查,贪腐和包二奶终于露出马脚。
1999年8月8日凌晨四点钟,广州中国大酒店。以“陈风齐”的假身份证入住酒店的胡长清,离开昆明才几个小时,有关部门就在广东警方的协助下,在一间客房内把换了名字的他给找了出来。警方从来对政权的败类和维权者、异见者、持不同政见者,效率都是相当高。这几类人,只要在中国大陆,没有他们找不到的。
中纪委查实,胡长清索贿受贿544万元,行贿8万元,巨额财产161万元不能说明合法来源。2000年3月8日上午8时05分,江西省看守所。戴着脚镣、正坐在监号里和另外一些在押人员打扑克的胡长清被提出监号。
审判长问:“最高法院已于昨天下达了对你执行死刑的命令,你还有什么遗言要向家里交待?”
胡长清语气低沉地表达了两点意见:一是判刑太重,二是希望按照有关法律规定,在没收他的财产时,给他家属留下一部分。
8点30分,胡长清被拍照验明正身。 8点43分,刑车到达刑场。8点46分,随着一声枪响,胡长清扑倒在了枯草地上。
胡长清罪有应得。但让人感慨的是,10年前他贪腐700多万人民币被判死刑,按今天不断升级的贪腐数额和官员级别,他是小巫见大巫。我要说的是,社会主义的“人民专政”压制不了人性的贪婪和野蛮,特别是公权者滥用权力,新闻监督、制度制约等才是根本之道——制度民主转型——全民选票、三权分立、新闻自由、司法独立和军队国家化。官贪频发与民权高涨,其实都指向制度变革。
台湾能将贪腐的前总统陈水扁关进监狱,两岸制度优劣立判。前美总统小布什曾告诫中国人:中国未来,取决于大陆靠近台湾(香港)的速度,而不是台湾(香港)靠近大陆的速度。诚哉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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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大贪官胡长清一面之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