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 年 6 月 1 日
轉眼間,八九民運已是 25 年前的事。四分之一個世紀過去了,我從懵懂少年踏入混沌中年,但想起六四屠殺仍然極易流淚,整個人就像被巨大的悲傷壓倒,情況有點像陳映真小說《我的弟弟康雄》第一段所寫的:
「兩天前,我花了三天的時間,方才讀完了我的弟弟康雄的三本日記。我的弟弟康雄死後的一段時間裡,甚至於到了婚後的幾個月內,每當我展讀我的弟弟的日記時,都會叫我哭啊哭啊的毫無辦法。我看見他雅拙的字體,立刻就看見這細瘦而蒼白的少年,對坐在我的案前,疲倦地笑著,無名的悲哀便頓時掩蓋了我。於是,我就哭著哭著,怎麼也不能讀完它們了。」
也許正是因為這種傷痛太過 overwhelming , 25 年來我不曾好好寫下自己的六四感想。(當然,事實應該是我的寫作能力太不濟了。)
六四屠殺發生時,我是中學二年級的學生。六四屠殺的歷史意義,尤其是它對中國和香港的歷史意義,我是隨後才逐漸認識的。而我的感受,也隨著這種認識加深而益發濃烈。五、六年後,我讀大學時,某次交英文功課,有點莫名其妙地寫了一大段自己有關六四的感受,主要是表達自己對香港若干社會精英積極依附、支持屠殺人民的中共政權之強烈憤慨。這種憤慨到今天其實並未改變,只是人間妖怪見多了,不會再像當年那麼激憤。
近年有些人指出,香港人當年支持北京民運,其實是出於一種自私和投機心態,希望利用大陸的民運解救自己,以免九七之後香港落入專制政權手上。或許確實有些香港人是這樣,但我認為當年大部分港人支持北京民運,絕對是出於赤誠之心,希望中國能成為自由民主的美好國家。
六四屠殺徹底粉碎了我們這種善良願望。這場屠殺和 25 年來 從未停止 的鎮壓(不要忘記李旺陽是 2012 年才遇害的),幾乎完全摧毀了中國人的良知良能,禍及香港,而且可能將禍及台灣。了解六四屠殺、良知未泯的中國人,精神莫不嚴重受創,年復一年承受著巨大的傷痛。
在我看來,六四的冤屈一日不得昭雪,中國人便始終是個恥辱的身份。以道德淪亡的「中國模式」為榮,更是恥辱之最。
—————– 六四評論摘錄:
我沒有寫日記的習慣,然而十八年前春夏之交的日日夜夜都烙在腦海裏直至今天:六月三日下午在哥大的集會,譚亦明穿的是灰色卡其長褲,我穿的是白色帶黑邊的 Reebok 籃球鞋,那天黃昏老陳在飯桌上不發一言眼淚撲簌而下, K 一身深藍衣哭倒校園,歷歷在目。那天夜裏,北京城裏像割韭菜般倒下的年輕人,都是我們的骨肉兄弟,像魯迅〈悼楊銓〉所說那樣是中國人民的好兒女。 ──安裕周記:又為斯民哭健兒,明報, 2007 年 6 月 3 日
只要仍有人堅持悼念,這城市就不致於徹底沉淪,就像耶和華答應阿伯拉罕,所多瑪城中,只要還有五十個,四十個……甚至只要有十個義人,這城市就可不必被毀滅。每年在維園悼念六四死難同胞的朋友,就是香港的義人。 ── 倪匡:哀悼 ,香港蘋果日報, 2008 年 7 月 5 日
我痛,故我在。淚流披面,通徹心脾。八九民運和六四屠殺,是大部分香港人目睹及見證之事。忠良被朝廷遺棄以至殘殺,王朝時代斑斑可見,然則殘殺之後,幸存者仍受迫害,不得昭雪,國史無所記載,學子一無所知,如此暴政,古之所前無。 ──陳雲:包袱,信報, 2009 年 6 月 4 日
由於我們關愛那年在北京受難的人,所以我們記憶他們,並且見證他們經歷的苦難與毀滅,不容他們活得沉默死得屈辱。我們的關係就是愛。出於愛,我們見證六四,正如所餘不多的長者見證抗戰。沒錯,我們不一定全部去過現場,更不可能都是受難者,絕大部分的人都只是透過媒體旁觀。可是,記憶的責任恰巧就是落在旁觀者的身上。因為只有受難者和遺屬才有遺忘的權利;為了不帶苦痛地活下去,他們可以選擇遺忘。但旁觀者不行,一旦「見證」( Witness ),便得永遠記住。 ── 梁文道:我們守護記憶,直到最後一人 ,明報 2009 年 6 月 4 日、 5 日
判斷安放神像是否違反政治中立,確是需要政治眼光和政治判斷的,然而這是必須的判斷,不能因此而質疑此種判斷因涉及政治而反對其執行。然而,問題不在這裡。問題在於,不論校方或論者,都假設處置民主女神像,有政治中立的原則可循。實則是不適用。面對六四屠殺或憲政民主,知情的人只能歸邊,無法中立。大學當權的教授都是知情之人,視乎價值觀念和政治立場,只能同情六四民運的殉難者或譴責他們是暴徒,能夠如何中立而不表示意見呢?他們平日有權沉默,但逼得要表示意見的時候,他們如何可以中立呢? ──陳雲:政治中立與政治抽水,信報, 2010 年 6 月 8 日
My advice (我的建議):不要 give up (放棄),一直繼續追求自己的理想。別忘了對方人家那麼可怕,其實他也心虛。權貴把錢都運到海外去,為什麼習近平的女兒要跑到美國去讀書哈佛,不念北大?內地孕婦都來香港產子,為什麼?就說明就是沒有安全感。他們對自己的制度沒有安全感。共產黨為什麼花那麼多錢去壓制大陸的網絡?因為他怕。他怕中國老百姓,也怕香港。他看上去很可怕,其實他是心虛,所以有人提出正義、公平、說真話,這些普世價值,繼續說的話,這個力量比他們就力量大。最後他們在真理面前,他們過不下去。要相信自己的價值觀,別以為自己沒有辦法。要看到自己的 soft power (軟實力)。 ── 陸潔玲訪問林培瑞:記着八九年,到底還有意義嗎? ,明報, 2014 年 6 月 1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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