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倬云

岛上的李敖

作者: 庄礼伟  |  评论(0)  | 标签: 李敖 , 台湾文化 , 两岸 , 知识分子 , 陈文茜 ★贴一篇关于李敖的旧文在此。遥想李敖、陈文茜年轻的时候,看看现在仍在发言的他们…… 岛上的李敖 庄礼伟 从80年代初起,台湾岛上的文人的思想宝典、语言风格、处世风范被大举引进大陆,大陆的文人和正预备做文人的大学生无不面朝东海,牛饮进补,这便是文化上的“三来一补”。“三来一补”在当时的政府文件中经常出现,可见是一件非常有益的事情。 当时有陈鼓应来归,入北京大学任教。陈鼓应是一个人人都想看一看的反蒋英雄的活标本,难怪他在北大的课要上到特大号的大讲堂去。 当时有柏杨的《丑陋的中国人》,一时间洛阳纸贵,人们方才晓得中文可以这样来写,而发誓居然可以只“赌一块钱”。 又有了胡秋原来归,舞拜黄帝陵黄尘鼓荡好不热闹。 又有了三毛、余光中、林清玄等等,霸占了《读者文摘》许多版面,赚了大把眼泪。 又有了徐复观、林毓生、余英时等等“新儒家”,一时间德治、民本、内圣外王、蒋经国等等充斥沙龙讲座。 又有了许倬云、张灏等许多“海外学人”或“海外学坛闻人”。 钱穆、梁实秋卷土重来,大放异彩。 高阳小说,自然是大多数人爱看的,把一个商人的事迹写得波诡云谲惊天动地,把“北宋良将第一”曹彬所搞的“军民鱼水情”写得盖过八路军,着实不易。 金庸是“港岛人士”,与台岛亦有“文化往还”,忽一日“北大讲学”,已成预备役国学大师。 还有钱思亮、痖弦、王晓波等老老少少。 以及“文化太保”李敖。 “李敖”在大陆的最吸引人之处,是把李敖以上的这些大陆人听来如雷贯耳的岛上名流全都骂遍,有点“打碎偶像”的“五四狂人”的做派,更像孤身涉险的“未来战士”。 赴新加坡参加诡辩术较量的中国学生奉李敖为不世出的天人和“文化飞人”,“虽千万人,吾往矣”引用得精熟,尽管这句话不是李敖的原创。 岛上闻人,避李敖则吉,因为他极擅骂战;李敖闻名于大陆,多半是因为老李骂得刺激、骂得博学,他还总结出一套理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只有三种,一、他跟你骂我;二、你跟我骂他;三、我跟他骂你。 这样的李敖,自然在台湾岛上的遍地文人中以及从岛上出来的满世界的“台湾文人”中,难得有良好的人际关系。尤其是被李敖口诛过的名牌教授学者,往往在文章中统一行动封杀李敖,原因大约有二:一、李敖“不入流”,除了骂人别无所长;二、自己被李敖骂过。翻翻林毓生的《中国传统的创造性转化》(三联书店1988年版),李敖的敌人如徐复观、高信疆,姓李的左派如李大钊,古人如李白,均书中有名,林先生谈了许久的“自由主义”,作为台湾“自由主义”的“死士”、“刺客”李敖却绝口不提。翻其他教授的书也差不多。 李敖骂人,以挖祖坟挖阴私剥光对方衣服和包装见长,他也揭自己的阴私(如历数性事)和剥自己的衣服(如在自传中刊登自己的裸体照),但无拘无束无牵无挂不伤自己半根毫毛,而那些爱惜羽毛满篇纯情或正义的人士就顾此失彼,上阵先矮一头。因为他已经是李敖,所以丝毫不受伤,“身经百战之后,依然凛凛抖发英姿”;而对方就被李敖夹枪夹棒打得左躲右闪,羞苦难当,羞愤难当。 李敖骂人,当为岛上第一。李敖常常说自己伟大,读者就切莫认真了,这只是台湾岛上的一种“李敖秀”。 同样是写文字的,当然不会认为李敖伟大,但有一分到四五分在心里暗暗服他,倒也多半是事实(因为李敖通过文字和骂人赚了很多钱,骂人有瑕,又一个接一个地勾引名媛淑女,暴享大名白眼看当局,当局却又奈何他不得──不服不行)。 上面是说在台湾,如果在大陆,跟着李敖认为李敖“伟大”的,就多了。经过了噤若寒蝉的年代,在枯燥可憎营养有限的语言中捱过了许多时日,乍见了李敖式的狂妄、凶猛、博学和精彩、新鲜,以及隔不了几行就自赠一句“我如此伟大,天纵英明,不在话下”之类的“李敖秀”,大陆的读者多半就晕了。喜写杂文者,就来一段“我来剥XX的皮”;愤世而翠绿的少年,则引李敖为先知和导师,把李敖的大名,在朋辈中广为散发,并添上些“你若没读过李敖,你就可惜了”式的广告语。 在某种程度上,李敖不过是台湾现代非体制文化的一个缩影,他的种种独立特行,都可以在台湾社会景观中找到相应的类型,是有所本的。从搞个人“写真”,到骂国民党而坐黑牢、“敦伦”暂停,到以黄段子兼嘻皮笑脸嘲弄对手,到聚讼式恩怨笔仗,到亦文亦商不做“全职知识分子”,到狎妓冶游(那本是“中古文人风采”),都非李某一人风光独占,把这一切都做全了的,恐怕也有若干;把这一切都做绝做漂亮的,才或许只有李敖一人。 李敖有李敖的道理。如爱钱,“金钱可以保护我的自由,可以使我有抗衡的力量,可以使我能不为五斗米而折腰”。如泼皮战法,“多少年来,在国民党堵塞每一种渠道的暴政下,大丈夫没有正常的用武之地,要想出头,难免要有一些世俗眼中的‘花招’、个性、新闻性,但这些招数使出来,你就不可能有‘正人君子’的‘清望’形象了”。 在“悲哀的台湾人”中间,李敖是一个喜剧人物。 湖北大学的唐琳在《李敖与殷海光》一文中认为:“李敖是一个怪物作家。他是知识分子与文化商人的混合物。一方面,他学识渊博、学贯中西,具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社会批判意识,同时,他又十分注重商业活动的效益原则和交换竞争原则。在某种程度上,他已经不再是单纯的知识分子。”李敖对此评价倒也不以为忤,因为“胡适、殷海光赶上知识分子被尊敬的最后一代,李敖则碰到经济挂帅、武士刀挂帅、知识分子不帅的时代”,又能怎样? 如果要问我喜欢哪位台湾作家,我会提一些老派的,如钟理和、吴浊流等等。这些古板的前辈是心中有大悲大爱至性至情者,他们的文章也浸透了大悲大爱至性至情,让人惶恐于宇宙之深邃,生怒于世间之荒谬,折服于平民英雄的勇毅与柔肠。这些前辈的人格力量蕴于平静温厚之中。 李敖则是一个大闹天宫的猴子。和鲁迅一样,他选择了杂文这种最有杀伤力的兵器;和鲁迅不同的是,李敖已生活在一个西风劲吹的商业社会,他会自然而然地精细计算自己和舞台聚光灯之间的距离,注意行动的“新闻性”;他会泼皮式地揭露一切“名人”、“圣人”的阴私以满足大众那双满含偷窥欲的眼睛;他攻打文人同类时往往攻其一点不计其余,然后又是“此人负我,不在话下”。 但岛上的李敖又是可贵的,他从年轻时代起,就以一条命、以一人之力与黑暗的当局搏斗,为老兵李师科这样的小人物鸣冤,对追随国民党的文人教授,采取的则是狠捏对方“卵叫”的阴毒战法。到了中年,李敖的法术愈显“毒辣”,只有韦小宝的“化尸大法”差可比拟。李敖对已成过往的蒋家时代的国民党政权撒“化尸粉”更是不遗余力,批蒋大作连篇累牍压在蒋家坟头。“天下没有白坐的黑牢”,我们当能隔海听到李敖对蒋家气数已尽、后代连连早夭的放声大笑,亦能想见李敖在前台大校长钱思亮坟上对其追加“尿诛”的快意──这便是自由得有些乌烟瘴气的我们的宝岛,要是换在新加坡,老李早该吃藤鞭了。 不禁试想小李敖当年如果滞留大陆,会不会有今天的老李敖?不过,如果没有大陆中国文化奶水的滋养,李敖又如何能成其为李敖?李敖也屡屡自承是“一个来自白山黑水的人”、一个 “真正大陆型的知识分子”。李敖是什么?李敖是魏晋狂士、五四精神、国故篓子、沪上商人、东北悍匪的混合物,岛上的李敖确实属于俺们中国。 (《羊城晚报》1999年9月18日) 一五一十部落原文链接 | 查看所有 0 个评论 庄礼伟的最新更新: 陈文茜的80年代和韩寒的10年代 / 2010-08-09 10:57 / 评论数( 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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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英 精英主义

前几天关于韩寒的一次小小网络讨论,让我有了写这样一篇东西的念头。但陷在文山稿海中,一时没有厘清头绪。但写作的念头越来越强,因此即使当下仍未全部厘清,也要写出来,不然真是“不吐不快”了。 一 关于精英这两个字,和一个多年好友在msn很是唇枪舌剑过一阵子。我的主张是,一个受过多年教育,至少现下不用考虑明天睡哪里下一顿吃什么的人,就是精英。衣食无忧且能读能写,在这个国度,还非要说自己是草根,一则对不起多年养育你的父母,二则对不起多年自己的奋斗,三则嘛,就是虚伪得矫情,谦卑得骄傲。 就我个人而言,受了近二十年的教育,如今有房有车(还不贷款),有妻有子,执教于在国内还算一流的大学,如果我还不是精英,那精英二字,实在太过苛刻了。 如果要以整个社会为总体,精英是一种客观存在的且相对的社会属性,某种意义上讲,也是一种社会阶层的表述。同样的,韩寒就是精英,这次参与讨论他的,从麦田到许知远,从和菜头到连岳,个个都是这个社会的精英。 二 精英的反义词可能是草根,也有可能是大众,但绝对不是江湖。精英对草根(或大众),江湖对庙堂,是两组没什么关系的词。令狐冲一手独孤九剑,打遍天下,自然是武林中的精英份子,但同样,他也是江湖中人。 江湖有精英,也有草根;庙堂亦然。 很多非要拿个草根的帽子戴自己头上的,要么就是太过谦虚,要么就是搞不明白,其实江湖和精英与否,一毛钱关系都没有。 不过,精英和草根,还是一个相对的词汇。我前面说,以中国当下社会为总体,精英是什么什么。但如果总体缩小,比如说,在一堆博士生中,硕士就不再是精英了。 但我想,我们既然讨论的都是社会问题,自然要把整个中国民众都算在内作为总体才是。 精英这个标签,就我个人而言,是一个褒义标签,至少它证明了我过去的经历还是值得骄傲一下的。所谓“忘记历史就是背叛”,怎么叫不忘记历史呢?那就是该自豪的要自豪,该吸取教训的要吸取教训,不卑不亢。当然,你非得说“草根”才代表一种自豪感,我也不会强烈反对。每个人对词汇理解不一,无需多加争论。 三 但精英和精英主义,却不太相同。按照我和那位好友争论时所持的观点便是,精英大可不必持有精英主义,而且,要时时刻刻小心自己有精英主义。 我读书的时候,有一阵子对“法兰克福学派”非常有兴趣,读了一些这个学派的书,故而我承认我受法兰克福学派影响很深,并有些迷信哈贝马斯的理论。 法兰克福学派到了今天,已经不复往昔的辉煌。这是一个总体上来说对大众文化持批判态度的学派,比如阿多诺就认为爵士乐算个什么音乐。法兰克福的诸位先贤们,很多出身富裕,受过良好教育,但以搞运动发家的希特勒上台后,这个学派的很多学者都受到迫害(颇有些人出身犹太家庭)。个人经历使得他们对于大众运动非常警惕,也非常厌恶。 法兰克福学派的贡献是对商业文化和工业化生产的文化的批判,这一点至今仍然弥足珍贵。但法兰克福学派对大众文化的敌视态度的立场,是不值得跟随的。用一句我国语境的话来说:他们敌视劳动人民。 法兰克福学派是非常标准的精英主义。 四 大众这个词,在中文语境中,是一个中性词,甚至我觉得还略略偏向褒义,但mass这个词,则是偏向贬义的词:一群面容模糊一盘散沙式群体的词。 没错,mass是有点乌合之众的味道,勒庞写过这本书,而且这本书在国内,有很多人看过。 这本书的语言非常让人沉醉,作者驾驭辞藻的功力极深,我第一次读的时候也深深叹服,有些话我至今记得。但我要说的是,警惕这本书,因为这本书其实整体是错的。在严谨的学术界里,也从来不把这本书当成正儿八经的大众心理学学术书籍来看待。 mass这个词和另外一个词propaganda几乎是同时进入学术语境的。希特勒上台后,整个自由世界非常恐慌,也非常想知道他是如何上台的。结果他们发现,希特勒的宣传工作做得铺天盖地。于是,他们推断,mass是一个没有脑子的散沙式的群体,一小撮怀有险恶用心并懂得策略的人利用propaganda就可以操控整个群体。传播学中的“魔弹论”假设就是这么来的:传媒就像有魔力的子弹,对于整个社会群体,一打一个中。 今天,我们已经完全抛弃了这个假设,但我们对大众是一群没有脑子的人,却有着根深蒂固的错误假设。而勒庞那本《乌合之众》最大的错误就是,他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一个问题:任何一种群众运动,都是有极其深刻的社会背景的。而运动领导人,与其说是领导了这场运动,不如说是顺势而为,推动了这场运动罢了。 五 持有精英主义立场的精英们,最容易犯的毛病就是把大众看成是芸芸众生。芸芸众生这个词好啊,一说到这个词,说的人立刻就会感觉自己像站在天上俯视一片草地一样的感觉。 持有精英主义立场的精英们,还容易犯的毛病和“第三人效应”有关,这是一个传播学名词。很多人会认为,除ta以外的人,都会受到某事某事影响,独独ta不会,ta是清醒的。 精英们都有那么点骨子里的担当精神,总有点“学成文武艺 货卖帝王家”的抱负(今天帝王自然是没有了,但为社会效劳还是有的)。既然别人都醉了,自己是清醒的,那就有义务出来喊它一嗓子。我倒不是说ta自己是醉的——我承认精英们都比较容易清醒——但殊不知,别人未必就是醉了。 百年来的屈辱 生来敏感的知识分子的感受特别深 故而反思也特别多 特别容易掉进“舍我其谁”的一种担当精神 许倬云先生此语,可谓入木三分。 六 时代无论如何变化,精英总是有的,因为这是社会总体中的一个相对的阶层——可以这么说,有人的地方必有三六九等,精英草根。但时代的变化,使得权威越来越没有了。精英一旦持有精英主义,就很容易哪怕是不自觉地想去做个权威。却不料,电视出现的媒介时代已经消解了权威,更何况互联网时代乎? 故而,萧秋水有次夸我“悲天悯人”,我是万万不敢当的。我这人不太懂得谦虚,这不是一句谦虚的话。而是实情:我压根就不想悲什么天悯什么人。说得文绉绉一点,是“何预我邪”?说得糙一点,就是“关我屁事”? 于是,我那位多年好友说,你写出来的东西云山雾罩的,我看不懂啊。 我笑答:我本来就不是为你(或者任何一个读者)写的,你懂不懂,何预我邪? Copyleft 2010 知识共享署名-非商业性使用-禁止演绎 注意:转载勿改标题!ItTalks — 魏武挥的Blog (digitalfingerprint:fc4f8fc31f70097eea4b780b13146415) 欢迎 follow我的twitter 分享我的分享 与本日志可能相关的文章有:自负 (24)供给推动?需求推动? (27)新媒体下的精英和大众 (17)乱扯:草根的归宿必定是精英 (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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