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永年

明報|黎蝸藤:被誇大的中國中心論—駁鄭永年

2016年2月27日 【明報專訊】新加坡國立大學的鄭永年教授的〈如何實現東亞的持久和平〉首先讚美了中國為中心的朝貢體系,雖然承認它是不平等的,但又把東亞(註1)的長期的和平歸功於朝貢體系;進而認為,將來東亞和平也要由以中國為中心,回復到「自然」的狀態。作為一個在外國的學者,本來應該跳出中國中心的思維更加全面客觀地看問題,可惜他卻顯得比中國官方更官方,這是十分遺憾的。 朝貢體系不包括東南亞 鄭的論點很大程度上基於不正確的歷史詮釋,尤其是對朝貢體系的誤讀以及對中國在東亞歷史上的作用的誇大。 朝貢體系的「優越性」在西方學者中也有系統的論述,以Kang的著作為代表(註2)。但在Kang的努力論證中,也只能把朝貢僅局限於「中國文化圈」,即包括中國本部、朝鮮、日本和越南,不包括東南亞。而就算針對中國文化圈的分析也存在問題:中國礙於實力無法攻擊日本(元朝侵略日本被擊退了,後來倒是有倭寇之禍),而中國歷史上曾經多次侵略越南,但被越南一一擊敗了,不再侵略是實力使然;真正中國(可能)有能力征服但主動保持和平的朝貢關係的就只有朝鮮(註3)。如此結構簡單的國際關係,還有這麼多的例外,可見這個結論的局限性。 花錢買虛榮 談何犧牲利益? 把它應用在東南亞,問題就更大了。東南亞各國(除越南)並不屬於中國文化圈,而是先屬於印度文化圈,再伊斯蘭化,再被西方殖民。整個區域的總體發展過程和中國沒有太直接的關係。東南亞各國和中國所謂的朝貢關係是虛的,實際上是其他國家以向中國表示低姿態而換取和中國貿易的手段(註4)。鄭永年說「中國以犧牲自己作為一個大國的利益來維持區域秩序」,我不清楚他所指的「犧牲的利益」是什麼,如果是指賞賜品的價值高於朝貢的價值的話,那是「特有面子」的花錢買虛榮,各取所需,談何犧牲利益? 我猜想,鄭永年可能指中國放棄了對東南亞的侵略,故此說是犧牲大國的利益:「數百年裏,中國沒有產生出類似近代以來西方那樣的帝國主義和殖民地主義。中國周邊那麼多小國,沒有一個成為中國的『殖民地』。」 若如此又是罔顧歷史。事實上,除了多次從陸地上侵略越南之外,中國歷史上基本不存在侵略東南亞的實力(當然也似乎很少這麼想過)。一提到中國古代的海上實力,自然又會翻出鄭和下西洋的壯舉。但鄭和時代的海軍即便有能力攻擊東南亞國家,亦難言必定能征服它們。就在100年前,以蒙元的強大,對占城和爪哇的海上入侵也以失敗告終,怎能說鄭和時代的明朝就一定能打下東南亞呢?鄭和之後,中國海軍極為衰弱,沿岸海防尚且不足(以致長期的倭患),更不具備遠征攻打東南亞的能力了。 與此脗合的另一個事實是,歷史上東南亞的和平也不是依靠中國來維持的。中國對東南亞「藩屬」的安全從不過問。既不去調解它們之間的矛盾與戰爭,也不去管它們被外來勢力侵略的事。比如,16世紀初,馬六甲遭受葡萄牙人侵略,向中國明朝皇帝求援時,明朝置之不理,導致馬六甲蘇丹被滅。馬六甲和明朝的關係算是不錯的,連國王都親自到訪過中國。中國對此尚且不聞不問,更不要說其他國家了。總之,在東南亞地區的政治上,中國既沒有能力征服,又沒有承擔過任何「大國責任」,不過是花錢買虛榮心而已。 恢復東亞「中國中心」秩序屬偽命題 故中國儘管在近代衰落,但並沒有在東南亞「喪失地緣利益」:中國古代和近代在東南亞本來就沒有什麼地緣利益,何來喪失一說?中國到20世紀初為止,在東南亞的地緣利益都止於海南島。最多勉強算上越南,但1860年代被法國擊敗之前,越南的海軍比中國還強盛,很難說越南是中國的勢力範圍。 總之,所謂「朝貢體系維護了東亞和平」是一個不成立的理論,它並沒有在東亞的安全體系中起到過重要作用。故鄭永年所強調的恢復東亞原先的「中國中心」的秩序是一個偽命題。那是一個想像中的秩序,而不是真實存在過的秩序。 中國擴張主要在陸地 不在海上 為論證「中國中心」的合理性,鄭永年進而強調「中國中心」下的和平。他認為中國沒有產生「西方那樣的帝國主義和殖民地主義」。礙於篇幅,無法深入討論。但事實上,中國儘管沒有「西方式的殖民主義」,卻有與俄羅斯類似的「東方式的帝國主義」,那就是中國對內亞的侵略和擴張,甚至「留土不留人」的種族滅絕政策(註5)。中國不認為這種擴張是殖民主義,但從很多角度看,其對本土人民的殘酷程度和後果有過之而無不及。而在海外,中國唯一有能力擴張的地方就是台灣。有學者認為,清朝對台灣的兼併與西方的拓殖殖民主義類似(註6):中國在台灣的拓殖,時間上在荷蘭和西班牙在台灣殖民之後,也比英國在北美拓殖要晚;漢人拓殖的方式也和西方人相似,通過侵佔原住民的土地而建立漢人的社區。 因此,鄭永年所說的「中國維護東亞和平」的觀點,也是站不住腳的。事實上,中國在歷史上表現出很強的擴張欲望。但作為一個傳統的陸權國家,擴張主要在陸地而不在海上,這樣確實誤導了一些人。 註1:鄭沒有定義「東亞」的範圍,但鑑於他一直談論南海,我認為他指的東亞也包括東南亞 註2:David C. Kang, East Asia Before the West 註3:隋唐和滿清未滅明之前也侵略過朝鮮,這裏集中討論明清時期 註4:可參見葛劍雄《統一與分裂》 註5:Peter 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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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兰在线|章文:为什么不能原谅朱继东

最近的中国,令人有重返 60 年前反右时的幻觉,一场针对高校老师的风暴正在聚集。 一月底,教育部长袁贵仁论及高校意识形态工作时,强调“绝不能让传播西方价值观念的教材进入我们的课堂;决不允许各种攻击诽谤党的领导、抹黑社会主义的言论在大学课堂出现;决不允许各种违反宪法和法律的言论在大学课堂蔓延;决不允许教师在课堂上发牢骚、泄怨气,把各种不良情绪传导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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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思想|辛允星:何为“正能量”?

其实,仔细分析郑永年的演讲内容,我们可以明显感觉到他的鲜明价值立场,那就是为中国执政党的合法性提供理论逻辑上的证据,在他的讲话中,党的每一代领导人都被塑造成英明神武的形象,而且都圆满完成了各个时代的历史任务,似乎中国在过去的六十多年当中走过的道路已经是“最佳”甚至“完美”的了。只可惜,郑先生的宏篇高论因为理论逻辑上的“破绽百出”而被很多人识破,从而被认为失去了学术研究中最起码的“价值中立”原则,我在与友人的交流中戏谑地说到:“郑永年真牛啊,他在新加坡的工作机构完全可以命名为中宣部驻新加坡办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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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China周刊 | 一五一十周刊118期:政客退与休

编者的话 最近,一位退休高官在《大河报》发表了题为“观猴有感”的文章。虽然名义上是退休人员的闲来之笔,但其观点却在捍卫作者赖以执政的政治秩序:原始社会分配不公,“只能靠强力来解决食物分配问题”;“原始族群的首领担负着带领大家与自然作斗争,与其他种群作斗争,守住领土,保护生存资源的责任,只有强悍的男性才能胜任。” 更有趣的是,FT中文网专栏作者老愚读出了观猴者对退出权力中心的无奈:猴群权力交接时,公猴经过一番残忍的厮杀,最后根据成王败寇的“公平”原则,完全屈服于新猴王的威严之下。在老愚的眼中,某些高官过惯了颐指气使的生活,退出后还不厌其烦地撰写人生心得,只是他们“积郁于心的竞争过程”和“委身党国磨盘所经受的碾磨”,却是不打算留给这个世界的。 在当代中国,退休政要们是一个特殊的群体。曾经指点江山、风光无限的他们,“告老还乡”后能否耐得住寂寞?现有的制度是否留给他们发挥余热的空间?较之国外同行,中国的退休干部是否太忙?这是本期一五一十周刊关注的话题。 实际上,“退而不休”在中国政坛并非稀罕事。史学家章立凡提醒大家,邓小平是在卸下所有党政职务之后,才做了南巡讲话,为中国未来的发展指定方向。不过,依靠“丰富的政治经验”、“深厚的人脉”和“一言九鼎的影响力”推动经济改革的邓小平,却没能在有生之年完成他一再强调的政改。 回顾政客“退而不休”的历史,郑永年教授从比较政治学的角度分析了老一代政客持续“发挥余热”的负面影响。刘军宁则盘点了中国政治三十年来极为重要的一次变革:从领导人终身制向任期制的演变。在去年举行的十八大上,二位所关注的新老交替全面展开。布鲁金斯学会的李成结合了本轮换届的情况,总结了中国政权交接制度化的进程,以及新领导层面临的新挑战。 在本期周刊的最后一部分,我们列举了一些境外政客的退休生活。社科院教授党国英有感于华盛顿拒绝二次连任的事迹,感叹其宪法精神为美国政治文明创造了良好的开端。刘岩川则列举了西方退休政要以各种名义赚钱的现象,从经济角度证实“洋干部”也有发挥余热的癖好。最后,黄文治聚焦于一位以非正常方式退出权力架构的政客:早年叛变革命、晚年客死他乡的龚楚。龚楚的回忆录,揭示了一位有理想的革命青年被暴力革命、教条主义和政治内耗疏远的过程,为后人了解早期共产主义革命提供了珍贵的资料。 1510周刊由「我在中国」(Co-China)论坛志愿者团队制作,每周出版一期,周刊通过网络发布,所有非一五一十部落的文章均经过作者或首发媒体的授权,期待大家的关注和建议。   目录 编者的话 目录 【状】 8-1  老愚:退休高官为何写观猴心得? 8-2  章立凡:不可复制的南巡讲话 【析】 8-3  郑永年:政治退出与中国的政治变革 8-4  刘军宁:从终身制到限任制——盘点三十年的政治体制改革 8-5  李成:中共政权交接制度化分析报告 【观】 8-6  党国英:华盛顿总统为什么不寻求第二次连任 8-7 刘岩川:西方退休干部的谋生术 8-8  黄文治:从《龚楚将军回忆录》看龚楚何以会变节   全刊下载: http://www.my1510.cn/article.php?id=95e061b1bdd49a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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